等乔清慢吞吞地起床披上小毯子出去后沈未澜已经走了, 沈昀亭垂着头坐在地上,搭在膝盖上的手骨节泛红, 仍在微微颤抖着。
乔清走过去坐下,沈昀亭下意识地别过脸,低声说“地上凉,别坐着。”声音沙哑,却依旧难掩温柔。
乔清拉过他的手,沈昀亭终于转头看他,眼里有了血丝,骤然颓丧不少,全然没有了往日的从容沉稳。
只这幅模样, 乔清就知道沈未澜没准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毕竟在这段关系里,沈昀亭的定位和沈未澜不同,作为乔清的伴侣,他的地位可以说是稳如江山且名正言顺,或许会生气、会暴怒, 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颓废。
除非他觉得自己的地位不再稳固。那必然是沈未澜和他说了什么。
乔清将沈昀亭的手掌拉展,这位公子哥儿显然是第一次和人动拳头,完全没有技巧可言,这只手明天起来估计会肿成猪蹄。
“我去拿冰块。”
乔清装了一袋子冰块回来,隔着毛巾帮他冰敷。沈昀亭嫌冰块太凉,怎么也不肯让他碰, 自己把毛巾在手上裹好。
乔清趁他低头鼓捣冰袋的时候悄摸摸把小金毛抱到了腿上,圈在臂弯里给它挠下巴。
沈昀亭转头看见了, 张嘴就要说什么, 却被乔清一句话打断道“其实, 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这话显然起到了完美的转移话题的效果, 沈昀亭一下子不说话了,乔清摸着小金毛,小声说“我以为我能处理好。”
沈昀亭沉默半晌,“所以未澜说的都是真的。”
沈未澜具体说了什么乔清还真拿不准,也拿不准他到底有没有照实说。只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适合再从头复盘一遍,否则旧账越翻越多,就真没完没了了。
“我确实喜欢过沈未澜很长一段时间,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从来没告诉过他。”乔清说,游刃有余地拿捏着语气,缓慢平和,“但后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总之,我拒绝了,他也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以为事情都过去了。”
沈昀亭沉默地低头盯着毛巾,冰块渐渐化了,滴滴答答地在地上流了一滩水。
“那你是什么时候,不再喜欢他的”
小金毛被摸得舒服,哼哼唧唧地摊平四肢翻出肚皮。乔清心里暗叹还是沈昀亭抓得住重点,说道“大概是大学那会儿吧,说不清,时间太久了。”
沈昀亭“所以你之后出国是因为他”
“是。”
“那后来回国”
“也是。”
乔清说得太直白,直白且坦然,那坦然一下子让沈昀亭不再平静,他猛地抬起头看向乔清,裹挟着怒意的眼睛就像是燃了火的荒野。尽管事先他不是没有察觉,但沈昀亭只以为两人是最近才有的纠葛,而非这样纠缠了十几年、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感情。他甚至什么都不知道,他以为他们是发小是朋友,却不曾想还有这样一段过去一段重要到需要对他隐瞒的过去。
只是,那团火终究是在触及乔清的脸时陡然一弱,沈昀亭到底是没办法对乔清生气。更何况他应该气什么呢谁没谈过几段恋爱,没喜欢过几个人只是乔清的时间更长一点,喜欢过的人是他的亲弟弟而已。
乔清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他将小金毛放到地上,看着沈昀亭的眼睛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沈昀亭,我最后重复一遍,我已经不喜欢他了。”
“我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没有别的原因。”
乔清将先发制人的技巧拿捏得妥妥的,决绝的语气让沈昀亭慌乱了片刻,他几乎是立刻就下意识地说道“我相信。”
“乔乔,我从来没怀疑过你。”
这是实话。也许比起因为乔清隐瞒他而生气,他更多的怒火的是来源于他对于乔清的无能为力。沈昀亭从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人,只是在乔清这件事上,他实在对自己信心不足。乔清喜欢沈未澜喜欢了二十年,如今沈未澜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意和他表白了,而他们又那样要好,沈昀亭无法相信自己会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
“对不起。”沈昀亭说,将手在衣服上胡乱蹭干净后去牵他,“我没有那个意思我不该再去计较已经过去的那些事情,抱歉。”他试图用笑容去掩饰自己的慌乱,抬手去摸乔清的额头,“还难不难受”
乔清偏头避开他。
沈昀亭的手僵在半空。
“乔乔”
“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你也早点睡。”
乔清说,裹着毯子起身回到房间。
这一夜注定无眠。
尽管事情已经说开,但这么大件事儿显然不是能轻易就毫无芥蒂地抛诸脑后的。沈昀亭竭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但乔清不这么想,他知道沈昀亭需要一段时间去接受和平复,这件事才能真正过去,因此决定两人目前还是暂时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这同样不是一个容易完成的事情乔清还是第一次见沈昀亭那样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奈何他并不是个心软的人,而这个阶段他即便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所以他走得十分之果断。小金毛则被沈昀亭主动留了下来,乔清虽有心要养,却也不好意思张口找他要,只得自己回了家。
后悔。
白莲花
乔清忧郁地托着脸仰望天空,我后悔分手了。
白莲花为了一只狗
嗯。乔清继续忧郁,难怪那么多人结婚都要签婚前协议。
白莲花安慰他没关系,你们只是在冷静期,想看还是能回去看的。
“小乔。”
“嗯”乔清抬起头,“爸,怎么了”
“你最近往家里跑得勤了。”
乔清眨眨眼睛,把脸往前一凑,笑得无比乖巧“您这说的什么话,爸在家里,我当然得常回来了。”
甜言蜜语总是让人受用的,乔父一边说着“胡说八道”一边脸上乐开了花,给乔清夹了个大鸡腿。
“明天你钱爷爷九十大寿宴请,你跟我一起去。”
“好。”
乔清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生日宴,结果不知道该说是缘分到了还是这世界就是在和他过不去,他和乔父一进大厅就碰上了沈昀亭一家四口,两拨人打了个照面,三个大人立马笑容热切地寒暄了起来,只剩他们三个小辈跟在各自父母身边不吭声。
一伙人一边聊着一边进电梯,电梯不大不小,正好容纳下他们六个人。乔清进电梯的时候不小心被翘起的地毯一角绊了一下,里边的沈昀亭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磨磨蹭蹭走在乔清身后的沈未澜也反应迅速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被前后两人同时拉住手臂的乔清“”
他面无表情地挣开两人往里走去,沈昀亭默默地收回手,看着他的背影不说话。
等进到宴会厅里后少不得又是一阵寒暄才能落座,结果这圆桌就和电梯一样巧,不大不小,正坐得下他们六个。
乔清自然是坐在乔父旁边,眼看着他另一边要空出一个位置,乔父和蔼道“小乔啊,你和你沈伯伯也很久没见了,快去挨着你沈伯伯坐。”
一场暗战瞬间消弭于无形,乔父优哉游哉地拿过面前的葡萄酒,坐在对面的沈未澜刷一下站起来“乔伯伯,我来”
“服务员。”乔父冲候在一旁的服务员招了招手,“麻烦开一下酒。”
沈未澜“”
他讪讪地坐回去,沈母好奇地看了眼今天格外勤快的小儿子,就听乔父又道“我看昀亭好像瘦了些,是不是工作太忙了”
乔清正专心地低着头吃凉菜,沈昀亭没能等到他的半分注意,他僵硬地笑笑,说道“是有一点忙。”
乔清吃完凉菜接着啃鸡爪,沈父笑道“这兄弟俩最近不知道什么毛病,成天吃不下饭,我也懒得管他们,吃不下就饿着。还得是小乔好,又大方又听话,从不让人操心。”
乔清附上营业式的礼貌微笑,乔父立马和沈父商业互吹起来,三个大人聊得热火朝天,直到吃饭了也没能停下话头。乔清仍秉持着干饭人的职业素养,忽略周围的杂音以及来自对面的持续性的注视,一心低头认真吃饭,直至晚宴结束也没和沈昀亭或是沈未澜说上一句话。
“今天的菜味道挺不错,”沈母笑着说,“这俩孩子也比在家里多吃了不少。”她拍了拍沈未澜的手臂,“喜欢吃什么就记下来,回去让保姆做,总不好好吃饭哪儿行。”
晚宴结束后大家各自离席,乔父喝了些酒,想走楼梯散散步,乔清便跟着他先走了。后面的沈昀亭不自觉地要跟上去,却被沈母叫住“昀亭电梯在这儿,你去哪儿”
沈昀亭脚步一滞,回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去一下卫生间。”
他匆匆追着乔清的背影上去,可是乔清和乔父很快就绕过走廊拐角走向楼梯。沈昀亭只多看了几秒钟便再也看不见了,他怔怔地在原地驻足片刻,垂着头走进卫生间。
晚上到家时已经不早,乔父酒劲上头,靠在沙发上不想动弹。乔清给他倒了杯茶,又拧了把湿毛巾。乔父拿着毛巾胡乱擦了下脸,对乔清道“小乔,你启泽堂哥又要来大陆了,前几天他打电话来问候的时候才说想念你。你这段时间不和沈家那小子出去瞎玩了也好,刚好抽空去招待他几天。”
“行,没问题。”乔清爽快地答应下来。
乔父看他一眼,又拿起毛巾在额头上擦了擦,像是在斟酌,眉头皱了半天,说道“小乔,启泽是你堂哥。”
乔清“嗯”
“虽然关系不怎么亲近,但毕竟是血缘上的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