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事情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发展。
他们很快便顺着四通达的地下水路来到了爱德华兹家的院落附近, 尼莫用影盾将众人气息遮掩住到这里还算顺利。可对于爱德华兹夫人的情况,悄悄溜出去转了一圈的艾德里安一无所获。一切平静地惊人。
“这说得通。不管她想做什么,如果我们都能轻松发现, 那么肯定也瞒不过戴拉莱涅恩。”奥利弗小心地戳着面前的晚饭黏糊糊的苔藓和奇异的蘑菇混成一团, 被火焰草草烤干, 看上去比起食物更像巫术材料。他们倒是不缺水,安和奥利弗召唤水球的技巧可以称得上炉火纯青。尽管比起法阵水袋, 直接召唤要耗费大量的魔力, 可眼下他们还真不为这点耗费发愁奥利弗唤出的水球甚至能让他们整个人泡个冷水澡, 没有时限的那种。
相比之下,奥利弗的接受力倒是出人意料得高。尼莫绷着脸瞧着他奥利弗小口小口地嚼着那堆烤熟的混合物, 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像是在执行什么严肃的仪式。
“你们还太嫩。”安麻利地剖开晕在地上的小型魔兽,“当初我可是连呕吐物都算了。”
奥利弗停下咀嚼,脸有点发青。艾德里安的吃相则斯许多他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动作一板一眼, 活像在享用宫廷晚宴。
但这并没有让气氛热烈多少。
尼莫拒绝进食。他和灰鹦鹉倔强地闭着嘴, 离那坨颜色让人不快的东西远远的。现在他的身体连上级恶魔都破坏不了,可他的心灵很可能会被这些号称是食物的玩意儿击垮尤其是在安拎起一只肥大的四眼老鼠,并对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的时候。
反正自己应该不至于饿死,尼莫不怎么确定地在心里判断。
可尼莫觉得难极了。
除了艾德里安每天都会抽些时间冒险前往地面调查,其他人老老实实窝在原地。教廷的人来地下水路探过几次,全都被影盾加上安的小把戏骗了过去。然而人在晦暗的环境很难提起精神,尤其这里分不清日夜,让人容易丧失时间概念尼莫能做的只有睡和聊,可就算他将之前规矩的生活经历掰碎揉烂,能挑出来的话题也着实不多。安显然对普通镇民的日常生活不太感兴趣,奥利弗却听得很认真。
在他第三次向奥利弗描述邻居家的狗的时候,安终于吐出了那句话。
尼莫眼看着安将一把灰黑色的内脏随手丢进水渠, 心情复杂地向外又挪了挪。
“其实味道不是太糟糕。”奥利弗终于成功咽下嘴里的东西, “主要是材料的问题, 而且我们连盐都没有。”
“别想了, 现在他们肯定在上头翻遍地皮找我们。再忍个五天就行这没什么难的。”
于是艾德里安索性不再开口。
这种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氛围当真难熬极了。
“如果今晚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们会先走一步。”安低声说道,“好奇心是一回事,但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等的是合适的逃跑机会,好奇心从来不是重点。”
“就是今晚。”她的声音清晰,依旧充满活力。
艾德里安则比一开始更加寡言实际上在最后这段时间里,他一直紧锁着眉头,半句话都没有。尼莫甚至担心他哪天出去后再也不会回来。
他开始时还会向他们简要地叙述下爱德华兹夫人的行动,可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每天得到的结果都差不多。爱德华兹夫人的生活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她礼貌地应付客人,细心地照料瘫痪的儿子,每天出门采购新鲜的果蔬规律得如同一个上满发条的老旧怀表。
爱德华兹夫人今天回来得早了些,往日盛满新鲜水果的篮子空荡荡的。卡希尔正待在客厅,认真地读着一本厚重的传记。茶水早在一边的桌子上备好,用描有法阵的托盘保持着最合适的温度。
“主教大人不是让你去做祭祀仪式的开场演讲吗”爱德华兹夫人搁下手的篮子,柔和地问道。
她没有碰那杯茶。
艾德里安将目光投向水渠的污水,微微点了点头。
地表之上,人们早已做好了准备。就算之前忏悔教堂出了点事,从属教廷的骑士们表情冰冷地四下巡逻,也丝毫没有减弱民众们的热情太阳刚刚下山,属于傍晚的矢车菊蓝缓缓吞噬着霞光。燃烧祭品的木架上堆满鲜花,空气洋溢着祭典特有的气味它混合了酒气、花香、旧皮革和各式甜美的香水,钻进大街上每个行人的鼻子,化为一种毫无道理,近似微醺的快乐。
没人关心祭品的架子有几个,祭典前的焰火和祭典后的狂欢才是重头戏。
爱德华兹夫人表情暗了暗,温柔的笑容缓慢地消失。她张开嘴,下唇有些颤抖,半天也没有说出下一句。
“我是最近才发现那个法阵的。”卡希尔戴拉莱涅恩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似乎完全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您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做。它的隐藏效果确实很好,但是您扛不住那种失血量。您很清楚那种法阵对我毫无作用,不是吗”
“那不是为了我而设下的。您早就知道,而这一切从那个任务开始,到时间点的选择,都是为了帮助他哎呀,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我能理解,毕竟您看着他长大的,艾德里安克洛斯就像您的第二个儿子。”
卡希尔抬起头来,露出与往日别无二致的微笑。“我赶不上啦。”他说,小心地放下手的书本,轻轻拂掉书封上黏着的灰尘。
“时间还早。”
“您知道我赶不上了,不是吗”
月季丛瞬间被白色的火焰吞噬殆尽,法阵的光芒在渐渐暗下的夜色格外扎眼。而法阵发动的瞬间,房间里有几秒亮如白昼,犹如被午夜的雷光照亮。
“那法阵不是单纯的信号弹,我至少能用这条命困住你一会儿。”她缓缓地说,“你知道现在有多少审判骑士在巡逻吗尤其是在祭典即将开始的时候他们会来得比谁都快。”
戴拉莱涅恩发出更加响亮的叹息。
还是往日的小客厅,可夏日傍晚带着余温的空气骤然变得冰冷而粘稠。
“契约失败了,真可惜。”戴拉莱涅恩缓缓叹了口气。他从轮椅站起,为自己换了把更为舒适的椅子,并交叠起双腿。
“你说对了一半。”爱德华兹夫人声音的温柔彻底消失,她在恶魔对面坐下,微微一笑。
他的声音热情而单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您是否可以告诉我原因求您了。”
爱德华兹夫人终于转过脸来,她的表情仍然十分冷漠,但双眼饱含泪水。它们顺着她面颊上深深的皱纹滚落,变成衣裙上深色的水渍。她注视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它就像贴上心脏的烙铁般,用灼热的疼痛撕裂她的胸膛。
“我可不是那种一旦失败就四处发泄怒气的类型您应该清楚,毕竟是您的儿子选择了我。他是位”他咂了咂嘴,“唔,相当善良的人。”
爱德华兹夫人转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