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梅罗蒂德莱尼并不难。她离青鸟部族并不远,事实上,她一直在贴着幻境转悠,一次又一次错开正确的路。他们再次见面时,她正在林间拼命奔跑,如同丑陋的旋风,或猩红的闪电。她先一步发现了他们,怯生生地在他们五步之外停住。目光里带着谨慎和些微的喜悦。
怪物女孩比之前更加消瘦,哪怕那样貌不似人类,尼莫仍然对这一点十分肯定。梅罗蒂的身上还好好地背着那两个袋子,眼睛亮得可怕。现在她不需要费心去人类的地盘偷东西吃,她闻上去倒是好多了至少现在尼莫闻不见那股刺鼻的酸腐味道。
“什么时候”
“她往那个食物袋子上拍了符咒,当时我刚好看见啦。”奥利弗拍拍尼莫的肩膀,“我们的萨维奇女士怎么会轻易放任务目标走呢”
“去你的,我是担心她。”安翻了个白眼。
“见过了。”奥利弗说道,“我们也见到了帕索托图。”
梅罗蒂的身体极为明显地僵住了,她张张嘴,似乎一瞬间忘记了如何发出声音“他在哪儿,他还好吗他他有没有”
“帕索托图被部族关起来了,跟你猜得差不多。”尼莫郑重地说,“他一直都想见你。”
太阳即将下山,夜幕的浅蓝色衬得怪物丑陋的形貌都柔和了几分。
“是你们。”她的声音还是带有奇异的嘶哑,并不好听。“你们你们见过我的父母啦”
她的爪子抠了抠泥地,看上去紧张得如同等待判决的罪犯,只不过那紧张里混有一丁点儿小心翼翼的期待。
“或许能。”
“那么告诉我。”
“这是个法术。”艾德里安说道,“你们的相爱解除了它。而它正在解除的过程你是一只青鸟,德莱尼小姐。森镇的人们可能都在这个法术的作用范围。”
泪水顺着怪物的面颊滚下,渗入让人不适的肉褶。“我知道。”她说,“可是我现在的样子”
“关于异化,现在有三种说法。”艾德里安开口道,他走到怪物前,认真地注视着那双青色的眼睛。“一般这种情况源于恶魔的诅咒,而你们管那叫神的惩罚。现在有了第三种您想知道吗不得不说,那有点残酷。”
“它能改变这个境况吗,修士先生”沉思片刻,梅罗蒂认真地问道。
“爱不是有或者没有那么简单。我是逐渐地,控制不住地爱上了他。我挣扎了很久,修士先生。我知道这是错的,我的父母不会认同我。我知道我会让他们心碎可是”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我只有在他身边的时候,才能感到这世界充满美和希望。”
“逃走的那天晚上,我下定了决心。我无法骗过我自己。”
“现在告诉我,这位好心的女士我的父母是怎么说的他们放弃了我还是他们是不是很难过”她的声音透出丝哭腔。
梅罗蒂德莱尼被这个荒谬的说法震惊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住了。
“我只是有一点想不通。”前任骑士长的声音低沉柔和,“关于法术解除时间差”
“如果这是真的。”她剧烈地哆嗦起来,呼吸十分急促。“如果这是真的我可以解释。”
“我从未期盼这世界上真的有奇迹。直到我遇到了他,擅自爱上了他,这是第一个。”她的声音开始变得又轻又和缓。“绝望而自私,没有指望他回应的爱你们见过他了,他多么美啊。”
“而他依旧爱着我,这是第二个。我不该那么贪心地指望父母能够认同我。”她的声音更轻了,如同温水即将熔化的薄冰。
“谢谢你们给我带来第三个奇迹。”
“他们要我们杀了帕索托图。”安挪开眼神,语气平板,几乎称得上残酷。
梅罗蒂沉默了,她沉默了非常久。她仍然微微颤抖着,仿佛要冻死在这夏夜之。
“噢。”她发出一声喑哑的叹息,“我知道啦。”
青色的辉光在她的身周闪烁。腐败的皮肤脱落,青色的羽毛取而代之。巨大的翅膀从她的腰后长出,笨拙地伸展开来。扭曲的臂膀变得挺直,渐渐被鳞片和细羽覆盖。她的脸上出现了黑曜石雕琢般的鸟喙,虹膜的青色褪去,化为深夜似的漆黑。
一只秀丽而优雅的青鸟张开翅膀。
她张开嘴巴,可尼莫只听到了无意义的鸣叫。她显然并不懂得青鸟部族的语言。梅罗蒂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伸出化为翅膀的前臂,在空气慢慢比划着法阵尼莫熟悉这个法阵,奥利弗在林子里对蝎尾狼使用的正是这个。
森林歌谣的法阵渐渐完成。
复杂的情绪洪流般淹没了他们。它裹挟着谢意、悲伤和绝望,最终化为巨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