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古旧的童话闪过他的脑海。
等等。
老人弓着背,背朝他挥挥手。橘猫亦步亦趋地跟在女巫身后,只不过原来翘得高高的尾巴这会儿正耷拉在屁股后头。
女巫离开后,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尼莫仍然凝视着面前的空瓶子,早先那让人焦躁的抗拒感此时丁点不剩。他脑子里的答案让他没有什么真实感,于是他深呼吸了半分钟,率先抛出问题。
“你们谁知道深渊的构造”他转过脸,严肃地问道。
“您的记忆已经梳理好了。”娜汀颤巍巍地收回手,可能是尼莫的错觉,女巫似乎年轻了些许。“代价我也收走啦,您现在需要休息一阵。”她站起身,拿起靠在一边的拐杖。
“看您的反应,您或许有些话想跟同伴说。”老太太用拐杖笃笃地敲着木地板,“我先去院子里喝杯茶,就不打扰你们了。不过记得,您得先留在这儿我这有客房,您可以在这住一晚上。虽然我不知道您是什么”她停顿片刻,“但您是我的病人。该观察还得观察,该吃的药还得吃。”
尼莫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于是他只能点点头,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这又不是什么大新闻。”安抱着双臂,倚着墙,口气有点僵硬。“起码你跟我说过这事,看来你终于确定啦”
“不是你想的那样,安。”尼莫摇摇头,“不是巴格尔摩鲁和戴拉莱涅恩那种血肉,我应该是只完整的上级恶魔。”
“厉害。”安诚恳地评价,表情麻木。
奥利弗倒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他挠挠头发,将视线转向艾德里安。骑士长此刻的眉头能够夹死蚊子,几步外的安则瞥着杰西狄伦后者正在伸指头戳工作台上正两脚朝天装死的灰鹦鹉。
“为什么要问这个”艾德里安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紧紧盯着尼莫的双眼,声音带着点警惕的低沉。
“我需要确认我是从具体哪个位置上来的。”尼莫缓慢地回答,他抿抿嘴唇,接着说了下去。出乎他自己的预料,他的声音没在颤抖,反而格外平静。“如果我没记错,我的确是只上级恶魔。”
而且那气势还有种可怕的熟悉感,它仿佛在哪里接触过。方才的尼莫没有敌意,它只能辨认出那气势的冰山一角。应该是错觉,巴格尔摩鲁抖抖索索地想道,蜷曲起爪子。如果尼莫莱特生来如此,就算他是从深渊爬出来的他们应该不可能见过,否则它绝对会有印象。
“但有一点”它提高了嗓门,一个翻身蹦了起来。正在戳它肚皮的杰西狄伦终于住了手。“神棍说得没错,不可能有恶魔长成人类的样子。这准是拟态你们见过有人长得和蚂蚁一模一样吗”
“可我没有拟态,至少现在没有。”尼莫干巴巴地说道,他再次低下头,双手的样子和记忆那双满是脏污的手渐渐融合。“我一开始就是这副模样。”
“不可能。”骑士长则斩钉截铁地说道,“完整的上级恶魔无法降临地表,这是铁则。而且从未有过人形上级恶魔的记录,它们的本体全都是庞大的异形甚至连人形普通恶魔的记录也没有过。”
“那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法则一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我”
“废他没有说谎。”灰鹦鹉半死不活地躺在长桌上,伸着的脚抽搐了两下。“他他刚才散发的气息不会说谎,那绝对是如假包换的上级,和血肉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听上去像在描述我的人生。”安望向天花板,干巴巴地插嘴道。
“还有呢”骑士长思索片刻,继续发问。
“没有遇到活物,天上有些星辰似的白色眼睛,成片移动,速度不快。”
“没有这种恶魔”灰鹦鹉扯着嗓子喊道,它鼓起勇气和尼莫对视了一眼,又迈着小碎步躲到了杰西身后。“不可能有这种恶魔”
“描述一下你记得的环境,莱特先生。”艾德里安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灰鹦鹉的嚎叫。
“很黑,几乎没有光。大部分是沙地,根据和地表的温差判断,温度应该非常低。”尼莫回忆着皮肤的触感,“偶尔会摸到些黏黏的东西,不过我没有去看。”
“什么法则”女战士回了神,挑起眉毛。“说来听听。”
“我们从降生开始就有认知。想做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巴格尔摩鲁神经质地快速说道,“生物总有本能吧但凡有认知,就会被法则束缚,连你们所谓的魔王也得服从法则。如果能逃脱这个首先,他得不会使用力量。其次,他得没有任何本能的欲望,哪怕是最基本的生欲和食欲。那可是深渊之底就算真有这种恶魔,要么会活活饿死,要么就会在漫无目的的游荡被其他恶魔吃掉。”
尼莫莱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解决,一个答案反而带出了更多疑问。但至少有一个事实是明确的一只完整的上级恶魔离开了深渊。
艾德里安手臂动了动,像是下意识要去抓背上的弓箭,可他忍住了。
“深渊之底。”骑士长低声说道。“至少就我所知,符合描述的地方就这一个。”
“是游荡者绝对是游荡者”灰鹦鹉用力扑着翅膀,“如果真的是深渊之底,只可能是那群怪胎可是就算是那群怪胎,也不可能违抗法则才对”
“哦。”他们的团长十分平静,仿佛尼莫只是宣称了他来自奥尔本的哪个镇。“我觉得没什么教廷打得过完整的上级恶魔吗”
“没有相关的记录。”骑士长干涩地说道,“但我想应该不行。”
“如果尼莫有恶意,他之前就可以造成极大的破坏。”奥利弗耸耸肩,“现在这个事实没有太大的变化比起因为这个提前打起来,我更倾向于继续友好相处。不过克洛斯先生,看来为了那个承诺,我得更努力地训练啦。”
相比之下,此刻那些疑问反而没有那么重要了。
“要去通知教廷吗,艾德”金发青年漫不经心地开腔,“这可是大事件。”
艾德里安克洛斯动了动嘴唇,但什么都没说。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将目光转向奥利弗。
尼莫站起身。整理记忆确实有点后遗症他摇晃了两下,扶住桌子才站稳。然后他迈开步子,向他的灯火走去,再次伸出手。
“没什么。”他嘟囔道,直接给了对方一个拥抱奥利弗的身体并没有僵硬或颤抖。
奥利弗似乎有点意外,他犹豫片刻,拍了拍尼莫的背。“怎么了”
尼莫终于转过头,认真地望向奥利弗。对方正站在阳光之,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哪怕是知道实情的现在。
“你还好吗”奥利弗提出了完全不同的问题,“刚才那瓶东西呃,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这一次他仍然没有逃开。
又一个问题。他原来白纸黑字般一览无余的人生此刻被疑问所塞满,可这会儿他无暇去考虑这些。
“一个挺大的头骨,在我家后院的巨杉树顶,不知道属于什么物种。”奥利弗有些疑惑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应该是被人放在那里的吧,旁边有时会搁着新鲜的花。”
尼莫发出微小的叹息。
“怀特先生”尼莫小声说道,“怀特先生是什么样子的,奥利”
“听好,奥利。”尼莫说道,语气十分认真。“汉森搬走了,杰里米也搬走了。但我不会离开。”
“只要你不害怕,只要你需要,我就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