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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利弗不留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 鞋底险些被地上的污秽黏住。
他曾和不少真正的生意人打过交道,这位古怪来客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商量的意思。那不像是一个交易请求,更像是命令或者对既有结果的阐述。奥利弗看不到那白布后的表情, 但他的直觉在拼命尖叫着警惕。他下意识野兽般屏气凝神, 死死盯住那阴影的人影。
“恐怕不行, 大人。”另一个声音回答了他。一个干瘦的老头儿慢慢踱过来,钻进奥利弗的视野。他的背佝偻得厉害, 肋骨不自然地向前凸, 看起来像具活着的骷髅。“这个还是有点儿价值的, 奥尔本会非常乐意当众处死一位缄默骑士。”
“开个玩笑。”老人继续桀桀怪笑道,“我想奥尔本那边不会跟您过不去啊,当然, 当然。”他侧过头去,奥利弗这才看到老人另半边脸的样貌干皱的皮肉嵌着粗糙的水晶,交错纠缠的晶柱仿佛根植颅骨的某种寄生生物。其一柱水晶正在闪烁,可奥利弗没有听见其传来任何声音。
“本来这小子唔, 能卖个四十万。”老人再次转过脸去, 苍蝇似的搓着双手。“奥尔本那边的意思您看, 毕竟你们出了力。三十五万金币。”
他翻着眼珠向奥利弗的方向瞥去, 胸腔里透出两声浑浊的笑声。“年轻英俊,多有看头。”
脸缠白布的人不吭声,他沉默地将脸转向老人所在的方向。
三十万。奥利弗僵硬地想道,他和尼莫顶着三千金币的悬赏四处游荡了这么久别说三千金币的实物,连他们的队伍账户上的数字都从没有这么大过。他一瞬间有点恍惚,瞧了眼手腕处盔甲的缝隙,确定里面没有透出流淌的金色。
不过这个数字有点耳熟,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次。
怪人还是不吭声。
“三十万, 不能再低了。”老人沉默了片刻, 语气硬了几分。“奥尔本那边最近乱得很, 他们非常乐意弄死这小子来安抚民众没有什么比打击深渊更能鼓舞人心。”
这次怪人点了点头。
“那么按照流程”
算了。
缄默骑士这么值钱吗奥利弗回忆了一番捕获的过程,不认为那比捕获一只野山鸡难多少。但眼下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用力咬了口下唇,将注意力集回来。他甚至不敢粗声呼吸,生怕错过哪些细节。
现在事情很清楚了至少之前他能解释之前那些乱七糟的怪事。奥利弗乖乖地待在牢笼之,就像个真正的缄默骑士那样安静,仿佛听不懂两人的对话似的。
他被盯上了,在来到这里之前就被盯上了。看对方急切的态度,注意到他的时间应该没有太久毕竟如果要定罪,光是把破坏森镇的事情拖出来追究就够他受的。他们为他花了一大笔,应该也不是求利,至少不是直接利益。
“我说过,我们现在就要。”那人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转身向出口方向走去,看起来完全不打算再给对方留讨价还价的机会。“处理好,我们稍后会把他和今天的货一起带走。”
老人朝向奥利弗的那半边脸很明显地扭曲起来,但他没有发出任何抗议。
比起不感兴趣,他们甚至倾向于向这里的人隐瞒“他不是缄默骑士”这一事实。
事情兴许比他想象的还要糟。奥利弗想不出自身还有什么能让人图谋,排除掉一切可能的原因,答案仅剩下一个
盯上他的那群人显然和这个地方有着某种的合作关系。就他的观察看来,这个地方似乎能和多个国家的军队打上交道,规模小不了,应该是类似于某种联合审判所的机构。而刚才那怪人并没有因此显得客气多少
是穆尼教的人吗奥利弗疯狂地绞着脑汁。不,不对,穆尼教的人显然清楚他不是真正的缄默骑士。根据那个法官的说法,他们也没有在自己被捕获后联络。着急给他定罪的人似乎对他的罪名不感兴趣,如果说是把他买过去用作宗教用途,总觉得哪里有些牵强。
或者说,看上去是女人的“东西”。
奥利弗警觉地看向那两个顶着一大块白布的女人,白布覆盖下能看到些许凹凸有致的线条。可他没有接近她们,也没有去碰剑柄一方面,他的确无意将这两个人作为人质;另一方面,他想这个地方的人不会蠢到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力量。
那应该是他所不了解的第三方。奥利弗摩挲着剑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而在他思考的途,老头直接指使两个女人走进他的囚室。
在符咒缠住安息之剑的时候,奥利弗的心脏差点从喉咙口里跳出来好在没有任何类似于警报的声音响起,傀儡们毫无反应。
“没有潜在威胁。”十几分钟后,她们终于得出了反应,僵硬地报告。
事实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她们轻柔地接近他,随后白布被猛地扯开,紧接着是金属与金属的清脆撞击声。两只面貌骇人的金属傀儡露出白布后的全貌其一只紧紧地从背后缚住了他,另一只用昆虫脚般的抽动的金属肋骨划出一道道符咒。符咒如同雨丝般将他整个覆盖,每条盔甲缝都走了一遍。
喉咙上松快了几分,可奥利弗仍然没有出声。
他的计划没变现在挣扎是个蠢主意,只会引来这地方的守卫。倒不如先示示弱,让对方相对松懈下来。他们将他带出这里的那个时刻,将是他逃走的绝佳机会。
“把项圈锁死。”老人点点头,刚才那副笑嘻嘻的脸孔消失无踪。“顺便把声音的束缚解掉。”
傀儡锋利尖锐的手指擦过奥利弗脖颈的皮肤,叮叮当当地调整着金属项圈。像是冰冷的刀刃擦过皮肤那样,他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奥利弗咬紧牙关,很确定自己在嘴巴里尝到了血的味道。积聚起来的力量让他堪堪撑住,保持了一丝清醒,但绵延的疼痛却并未因此消失。奥利弗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摔在地上,闭上眼睛,竭力控制呼吸节奏。
其一台傀儡绕着他走了几圈。金属足部踩上厚厚的污秽,发出让人反胃的呱唧声。奥利弗有种错觉,它活像正踩在他因为紧张而扭曲的内脏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傀儡静止片刻,终于抓住奥利弗的盔甲,将“失去知觉”的他向外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