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眨眨眼,努力将礼貌的探寻情绪灌入目光。
“我看人向来挺准。”这回兰迪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反而专心地盯住盾牌上的某块血渍。“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说实话,我不想跟你再产生什么交集否则等现在的你彻底消失,我们的心情会变得更差。”
“这个鬼地方会让你舍弃这些想法的,你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相比之下,杀一个人真的轻松很多。”
车厢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下,奥利弗的身体顺着惯性前倾几秒。马车似乎停住了。
“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拉蒙。”兰迪终于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他的双眼,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再见。”
“你相信不管多么恶劣的人心底总会有残存的善意,你相信你能激起他们的求生意志和希望,你相信善意总会比恶意长久。”
奥利弗张了张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他能感到心脏微微往下沉兰迪的语调在逐渐变得冷酷。
“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绝望终将结束,凡事总有解决办法。”
蒙面男人没有给他留下太多观察地形的时间。
那人和奥利弗记忆里的样子不太一致,他瘦削了很多,本来尺码合适的衣服此刻大了一号,让白布蒙脸的人看上去有些瘦骨嶙峋。
随即奥利弗便知道了缘由。
几乎在同一秒。车厢的门被重重打开,强光刺进阴暗的车厢。
奥利弗第一个走下车厢,他忍住腿部一阵阵的酸软,强迫自己抬头打量面前的建筑
很难说这是一座山还是一座城堡。面前的城堡仿佛是由整座山雕刻而成,建筑风格意外的大气,和“凋零城堡”这个有点纤细的名字不是很搭。无数人造的建筑簇拥着这座怪异的山形城堡,奥利弗一眼没出这里的边界如果把周边的小型石堡也算上,它的大小甚至接近于一座型城市。一座灰暗而冷硬的山城。
蒙面怪人没有将他领进哪扇门,反而直直向一堵墙前进。奥利弗试图拉开距离,可那不成人形的东西手上仿佛系了看不见的牵绳一旦他离得太远,突然袭来的疼痛一准能让他跪下。本来自己的体力就在项圈的吸吮下所剩无几,奥利弗决定先暂停反抗。寻找时机
就像兰迪说的一样。
不,不对。奥利弗狠命摇头,试图把那些冰冷的词句从耳朵里甩出去。他会成功的,尼莫还在等他,他们明明才刚见面没多久这会儿尼莫绝对急得要疯。
男人古怪地颤动了几下,随即分裂开来。似乎那身体是由彩色的泥团黏成的而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是,蒙面人因为分裂而缺失的部分并没有自己长好,反而维持着缺失的状态。他此刻看起来不止瘦削得骇人,连个像样的人形都不再有。
分裂出去的“人”同样白布蒙面,他领着兰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奥利弗拼命扭头去看,可兰迪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
奥利弗摩挲着在脖颈上缓缓蠕动的活项圈,叹了口气,最终收回了目光。
他们的锁骨上钉有统一的金属环,那些冰冷的金属刺穿皮肉,末端吊着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牌。没人说话,除了偶尔响起的低微呻吟,剩下的只有浑浊而压抑的呼吸。那笼子比地面高一些,下面刻着成套的净化法阵,配有完整的排水系统。可即使如此,淡淡的臭气依旧持续向四处飘散。
就像被圈住的牲畜。
听到人声,笼人群将目光扫了过来。眼里没有情绪,空白而麻木,如同死去动物马上要瘪下去的眼睛。没有思考,没有痛苦,甚至连绝望都没有。除了那些人还“活着”,奥利弗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词来形容那种状态。
是的,他的恋人在等他,并且肯定正同他的同伴们一起寻找自己。他们这一路可不是一帆风顺,也不是没见过残酷的景象。奥利弗拼命给自己打着气,这不过是又一个难题,而答案肯定就在某个地方藏着。
然而当他真正踏进凋零城堡之后,他突然懂了点兰迪的意思。
穿过幻境般的墙壁,越过冰冷干燥的走廊,他们首先路过的是个巨大的方形铁笼。笼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紧挨在一起,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他们穿着式样差不多的薄布袍子,已经被污物染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那空间仅允许他们站着,除了呼吸之外做不出其他任何动作。
自从亲手杀死父亲的那一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助的感觉了。
它让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恐惧。
奥利弗狠狠咬了口嘴角,一阵麻木的疼痛后,血液的味道让他暂且清醒了一些。他的嗓子干得要命,甚至没有唾沫可咽,项圈吸剩的力量仅仅够他站稳前行。疲惫已经彻底抽空了他的精神,久久没有得到食物的胃袋开始抽搐。他想强迫自己继续思考,思维却好像锈住的齿轮,只能产生无意义的杂乱噪音。
他们用空洞的眸子盯着他,没有期盼或者恳求,更像是对于移动物体下意识的反应奥利弗第一次看到人类身上出现那样的目光。
而这次他身边没有了那个温暖的支持。
不能绝望,奥利弗在心里冲自己严厉地叫嚷。一点点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