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开始剧烈地挣扎，并用尽力气吼着，而只有一个人能听懂那意思。尼莫深吸了口气，森林的气息混着血肉的腥气直冲鼻孔。他用微微颤抖的手取出口袋里的通讯水晶，扫了眼因为异况而逐渐聚集起来的审判骑士团。

        “安。”他的声音平缓而柔和。“你们走吧，越远越好。这里可能会很危险。”

        畸形的上级恶魔发出一声尖锐的大吼，防御法阵的亮光霎时又重了几分。它的力量还在增强，可它或许已经认识到了那个悲哀的事实。

        此时那力量已经不再重要。

        “然后呢”

        “然后我会去找你们，和奥利一起。”他说了谎，“你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将犯人送去孤岛法庭。”

        “尼莫你有什么打算”女战士的声音从水晶另一边传来，“我们刚逮住你说的那个混球”

        “我需要处理一下那只上级恶魔，你们现在应该能看见它。很快就会结束现在的我能找到奥利弗，我会在结束后立刻行动。”

        尼莫没有等安回答，他直接捏碎了还在闪烁的水晶。自己真的十分不擅长告别，尼莫想道。

        而他面前的上级恶魔在痛哭。它的力量已经足够强，强到开始腐蚀它的身体，强到足以让它探知到整个森林的状况。

        “可是”

        “答应我，好吗”

        这只上级恶魔正如同当初的潘多拉忒尔，它发现了他，并开始祈祷。

        杀了我。它说。杀了我。

        它早已失去战斗的理由。

        曾经的地龙无助地悲泣，在血肉的变形鼓胀，用没有人懂得的声音祈求着。和当初黑章测试的时候不同，如今的尼莫不会再把那些思绪当做奇妙的杂音。

        杀了我。

        它不断重复着。

        我好难过。

        我弄错了。

        他不应当这么悲伤的，它做出了请求，这是痛苦最少的方式。所有人都会很安全，但是

        “我真的十分，十分抱歉。”

        “好。”尼莫干涩地回应道。“我真的十分”

        他没有再管聚上来的审判骑士们，没有再管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他的选择原本就只有两个要么放开力量，将爆炸拘束在一小片空间；要么在爆炸之前，将这只上级恶魔抹消。

        没有爆炸的血肉，没有飞溅的鲜血。它在一瞬间安静地化为灰烬，灰白色的粉屑在夜空飘荡，仿佛冬日的飞雪。它缓缓滑过审判骑士们的盔甲，飘落到地面，积起薄薄的一层。

        而他甚至没有半点消耗力量后的疲劳，只有说不出的沉重和压抑。

        尼莫喃喃重复道。他割断那些回路，熄灭了那颗星星，如同轻轻地吹熄燃烧的烛火。

        巨大的上级恶魔消失了。

        奥利弗就在那里。

        可还没等他品味完这份难得的微小喜悦，熟悉的绝望就再度袭来。那颗星星在变暗，以一个不正常的速度变暗。它在熄灭，他马上就要失去它了。

        尼莫转过身，感受着脑海浩瀚无垠的星空。弗吉尔情报的价值比他想象的还要大星空最为耀眼的星辰不止一个，可只有那么一个在瓦尔顿境内。

        也就是说，在凋零城堡之。

        可正如他所料，数个监视法术和束缚法术同时打了过来。危机解除，但审判骑士们自然不会离开比那上级恶魔更可怕的威胁就在眼前。

        比起之前，审判骑士团的气氛反而更加紧绷。当力量超过某个界限，立场和动机就不再重要了。他们不再会以他的行为是善是恶作为主要判断依据，尼莫完全理解这一点，可眼下他真的没有时间和心力再去与面前的人纠缠。

        雪片似的灰烬还没有彻底散落在地，一瞬间他的身周似乎真的变成了寒冬。

        他得快一点，尼莫想道。立刻过去，他必须得快

        或许有和平解决的办法。尼莫心想。只要他肯配合，做出无害的样子束手就擒，乖顺地打消他们的疑虑。可那需要时间，或许是非常多的时间

        他没有时间。

        等待着他的只会是拖延时间的话术，以及更多前来支持的兵力。审判骑士们仍然在试图保护路标镇，保护更多的人们。

        从他的手里保护。

        骑士们没有动。他们坚定地停在那里，将灯火闪烁的小镇护在身后。无数束缚咒语绕在尼莫的身上，它们缓慢地啃噬着黑影，他的伪装快要破掉了。

        他们的确是英勇而正直的人。

        黑影腾空而起，尖锐的影刃抵住骑士们的咽喉和眼睛。

        “撤掉束缚法阵的干扰。”尼莫尽量用冷酷的声音喊叫道，“请让开”

        现在的他做不到一心多用，他知道最快的方法无视所有的防御和法术，不再讲究技巧，直接用足以碾压的力量杀死在场的全部生命。

        他做不到。

        可只属于他的那颗星星就要熄灭了。

        “让开”尼莫又重复了一遍，努力压抑住声音的哭腔。他徒劳地施展束缚法术，可属于地表的魔力并不会听从他的指示早已布好的法阵藏在四面方，干扰着他的判断。他无法找到正确的力道，很可能失手将所有人绞死。“我不想和你们战斗”

        时间太过紧迫，或许只有那么一条路了。

        他的伪装马上就要剥落，而这里很可能马上就要毁灭。之前用来对付那只上级恶魔的法阵全部被用在了他的身上。他不喜欢伤害他人，他或许掌握不好力道，但是重伤总比死亡好。

        他听见地表有人在争执开炮的事情，尽管尼莫不清楚龙息石炮台是什么，但他大概能懂得对方的意思他没有妥协的意思，而他们想要同归于尽。

        “我不想和你们战斗。”他重复道，试图修复黑影织成的伪装，可注意力一散，在骑士们身边威胁的影刃顿时开始摇晃。于是更多束缚咒和干扰咒缠了上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抽走了尼莫手的法杖。

        “去找你的奥利弗吧。”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居然还学会没事儿撒谎了，你个混小子。”

        自己也许永远都回不去了，尼莫最后望了眼不远处灯火闪烁的小镇。准备冒险放手一搏。

        而另一股力量更早地爆发开来。爆炸的巨响过后，边境森林瞬间扬起无数烟尘，浓密的黑烟边缘闪烁着无数闪电。

        女战士转了转手的长矛，“和这些家伙打交道，我和克洛斯比你懂。”

        她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扬了扬手。

        “这些烟只能帮你断一小会儿束缚术，还不快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