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踏出一步,将自己抛向黑暗。奥利弗想站起身,想说什么,可他的视力正因为飞速的衰弱离他而去,他只能看到朦胧的火光。
亮光在减少,一个又一个。
“哈克特多尔顿。他们说走出这里的只有死人和杀人犯,那么你他妈最好从这里走出去,拉蒙你是叫拉蒙吧”男人尖声说道,“让他们看看”
憎恨。
“莉琳只有莉琳,我喜欢蓝色。”
亮光最终只剩下两个。
他想叫喊些什么,可嗓子无法出声。做点什么,他想,他无法接受。至少先站起来至少先
“腓力斯普洛特,去他妈的世界。”
一双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奥利弗努力抬起头试图看清对方的脸。
“我不想死。”那人颤抖地说道,“我害怕,我不想死”
奥利弗一剑插进自己的右小腿,期望疼痛能让自己保留一丝清醒。不能这样,他朦朦胧胧地思忖道,他明明已经决定了要逃避,却被狠狠钉进苦涩的现实。
他承受不起。
“麦卡德雷珀。”鼹鼠似的男人说道,声音越来越微弱。“我肯定会后悔的,这简直傻极了。我、我怎么会真的为了一瓶香水死掉呢但是”
“谢谢你当初想要救我。”
“可是你知道吗就、就在这么一小会儿,我和你是完全平等的。”
奥利弗吞咽着空气,那个低矮的人影猛地接近。只不过到来的不是一个攻击,而是一个颤抖的拥抱。
儿子,只要你活下去。周围的声音就不会停下。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善良,什么是邪恶。什么事情有意义,什么事情没有
谁有存在的价值,谁又没有。但是你要去想,真的是这样吗
亮光只剩一个。
奥利弗茫然地跪在空无一人的平台之上,他想死,虚弱得随时会死去。眼前的模糊有点波动,似乎有液体顺着皮肤流过。
因为停止思考,选择服从真的太轻松了。但是奥利,我希望你能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是啊,父亲。
这样啊。他还能够流泪。
我所认为的英雄,不一定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有时是因为他选择不去做什么。不一定是因为他选择了大家所懂得的善良和规则,有时是因为他没有停下过对“规则”的思考和质问。
不。
或许没有“善人”和“恶人”这样的定义,人们只是在选择。他忽视了这一点每个人都在不断地选择,选择付出或者掠夺,以及它们带来的代价。
奥利弗将剑插入血肉,拖着自己的身体,向空空如也的平台正挣扎着前进。他在那里能恢复一些力气,尽管这一切可能都是一个谎言,一场戏弄,但他可以多活一秒钟。
那些被定义为卑劣的、毫无价值的人。那些被认定不可能改变的恶。他们在最后一刻终究选择了反抗,或许他们并全不是出于善意,但至少在那短短的一瞬
他最终没有救下任何一个人。他才是被英雄救下的那一个。
事到如今,他似乎没有轻松死去的资格了。
并不是预先被定义了善恶的“角色”,而是由一个个选择交织,不断变化的“状态”。而在那安静的,不需要做出任何选择的时间他们只不过是“人”而已。
混乱、自私而自由。
肯定是拉蒙,他最终还是动了手。这发展完美得使试验区管理颤抖起来,现在对方的精神应该支离破碎,只需要在冲击之后,将扩大负面情绪的法阵调到最高值
“成功了”一声饱含不可置信的尖叫,“神啊,力量冲击完成了拉蒙还没死”
很顺利。试验区管理如此想道。
一切顺利得超乎想象,生命反应在不断消亡,最终只剩下一个。而持续的残酷冲击下,那个微弱的生命反应也没有消失。
眼镜管理随便瞟了眼,随即难以置信地摘下眼镜擦了擦,再次戴上。他从微醺的幸福之瞬间清醒,并且如坠冰窟。
“为什么他的意识还在”
“法阵的力量调到最大,实时监控情绪读数。”眼镜管理挥了挥手,轻飘飘的喜悦将他整个人抬了起来,他像是喝醉了酒,空气弥漫着令人讶异的幸福感。“现在我们可以打赌啦,猜猜看,戴拉,造物会是什么形态呢巨大的肉块,或是”
“您真是乐观。”年人不咸不淡的声音传来。“好好看着情绪读数吧。”
没有愤怒,没有恐惧,没有绝望,没有憎恨。
只有一种情绪,它的读数撑满了计数表的上限。在这里很少见的情绪,他们平时几乎不会去注意那一栏
他的冷汗一瞬间渗透了背后的布料,因为就在下一秒,研究者自己得出了结论
没有负面的情绪可以被扩大,那么那意志自然也就无从摧毁。
他们无法控制他,不,它他们不确定活下来的那东西是否还存在正常的理智。虽然预先做过防护措施,但骨玉的力量还是足以轰飞大半个凋零城堡。
他们自己也未必能活下来,但那不是重点。
悲伤。
“销毁血肉熔炉。”眼镜管理颤抖着下令,“我会马上启动骨玉炸弹,彻底销毁血肉熔炉把防御给我开到最大”
骨玉炸弹在下个瞬间便会炸开,浓郁的深渊魔力将吞噬一切活物。
那么作为先驱者,就算这个时候死去
管理咬着牙,飞快地确认着复杂的启动符咒。在完成最后一个符的时候,他内心甚至有种近乎绝望的快意。那东西刚刚新生,估计还不怎么会控制力量。要毁灭它的话,只有趁现在
没错,他们成功造出了法则外的生物,哪怕它只是存在了短短一瞬,这也无疑是一次伟大的突破。利用人类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垃圾,他们制造出了超越真理的奇迹。
五分钟。
一切依然安静。
一分钟。
两分钟。
“难道是拉蒙”
“不。”书堆的年人站起身,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那边魔压太强,监视虫无法接近,不过他绝对不会弄错那种感觉。“是深渊魔法。”
“怎么回事,为什么它没有爆炸”
“不”红袍老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它炸了。”
尼莫拍了拍掌心的灰烬,他安静地在原地站了几秒。
“谢谢两位。”尼莫轻声说道,向身旁引路的陌生男女鞠了一躬。他的声音十分平静,身体却控制不住地颤抖。“接下来请两位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骨玉炸弹的样式很精巧,甚至可以作为艺术品摆设在贵族的书房。而这一块骨玉尤其巨大,如同婴儿的头颅。层层叠叠的法阵绕着它旋转,数不清的法石精密地镶嵌其上。
它的确炸开了。只不过那爆炸在扩散出一厘米之后,便烟云般消散。
“拉蒙还在熔炉里,就是您面前的这东西。”高大的男人下意识离黑发青年远了一点,满脸的刀疤看起来几分狰狞。“您真的不”
“不。他不需要我帮忙至少现在不需要了。”
黑色的熔炉直入天际,边缘盘绕着螺旋形的台阶,宽得一眼看不见边缘。而现在它被一分为二,上半部分斜斜地向一边滑去。灰色的雾气从那缝隙涌出,包裹住熔炉。
下一瞬间它便不复存在,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