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个时期, 我记得吟游诗人间非常流行一个童话式的叙述诗。”尼莫长长叹了口气, 小声嘟囔道。“英雄与女巫, 别告诉我那是在说”
“是的。”梅德思的声音如同垂死的老者, “除去皇家弗林特是个沽名钓誉的骗子的传闻,那就是民众眼真相的另一种样子。”
尼莫听过无数次那首歌
从前有一位英雄,他骁勇善战,立下累累战功。他带来无数奇迹,让他所守护的国民十分幸福。
可这引得敌人十分不满,他们将蛊惑人心的女巫送到他的身边。被迷惑的英雄放弃了本应属于他的公主,与邪恶的女巫坠入爱河。
出乎梅德思意料的是,弗林特本应送给国王的右臂非常完整, 活动自如。
但他的团长确实失去了什么。梅德思苦涩地望向桌子对面的男人弗林特双眼黯淡,脸上带着麻木的痛苦,气息和失去故乡的流民有着诡异的相似。
他们没有在酒馆相见,弗林特选了首都附近一间废弃的破屋他甚至还带了两瓶布满灰尘的劣酒, 并随手将一瓶丢给坐在对面的梅德思。
面前的幻境, 直到在弗林特对面坐下, 梅德思还是恍惚的。
他曾经的团长一身朴素的平民打扮,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弗林特只是淡淡地扫了眼梅德思干净整洁的形象, 轻飘飘地开了口。
“别做傻事, 你的死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巴尔萨泽。”他垂下目光, 看起来仍是那副苍白枯瘦的样子。
梅德思咬紧牙齿,极为缓慢地点点头。
“我早该想到。”弗林特声音平板,“我记得挺久之前你提过,你的家人因为桑普森国王的革新脱离了贫苦,你很敬佩他。说实话,梅德思,在逻辑上我能够理解你的想法可我不能发自内心地懂得它。”
“团弗林特,我知道这种程度说抱歉也没有用。作为朋友,我不仅无法分担你的痛苦,还将你推下深渊。”梅德思闭上双眼,“可如果时间重来无数次,我想我仍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为此悔恨到死。我无法承担那个万一,弗林特,我承担不起。”
“谈谈吧。”曾经的锡兵团长冷淡地说道。
“”梅德思抿抿干裂的嘴唇, 他想要开口, 可无数话语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可以先来起个头。”弗林特利落地弄开瓶塞,合着灰尘给自己灌了几口。“是你把我的情况告诉了国王,我想我们都清楚这一点。”
“所以赏了我一段靠消遣底层女人转移注意力的休息时间,是这样吗”
“是的,你知道,你们两人的地位实在是”梅德思痛苦地喘了几口气,“国王他”
“弗林特就像我另一个孩子,他本应是个知道轻重的男人。我很清楚面临私情和大义,他会选什么。但他变了,你是的他的朋友,你看得出。他被那个女人施了咒,她瓦解了他的斗志在奥尔本急需一位英雄的时候,她诱惑他抛弃民众,前去隐居。陛下,不,桑普森是这么说的。”
年轻的梅德思抖得太过厉害,差点把手里的酒瓶摔到地上“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也没能从心底信任你你怎么报复我都可以,用最残忍的方式也可以,那是我应得的惩罚。”
“桑普森怎么跟你说的”弗林特像是没有听到那样,用一种可以称得上吓人的谈天口吻发问。
“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拉蒙小姐。但是他认定你不会认真,所以”梅德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贤明的国王不能任凭自己的勇士被带走,他想要拯救被迷惑的英雄。他杀死了女巫。
“看来他上次召见我,是想确认我被迷惑的状态。”弗林特的声音开始有些颤抖,“这真是哈。”
痛失妻子的勇者发出一声比哭还难听的笑。
弗林特极轻地苦笑两声,攥紧了酒瓶的瓶颈。
“远征结束已经快过去半年,弗林特该收收心了。他还不到三十,正值力量巅峰。就这么在奥尔本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民众隐退出身不明的流民本来就已经足够可疑,现在她的做法与叛国无异。”梅德思木然地重复着那些带着利刃的话语。
她磨光了他的意志。强大的英雄还能战斗,却再也无心战斗。他背弃了相信他的民众,漠视正在发生的惨烈战争,忽略因为硝烟而痛苦的人民。
“我本以为以你们的交情是我的判断失误。”梅德思揪着自己的头发。
“你本以为他看在阿巴斯的面子上,不会把我逼到这一步”
弗林特将几乎空掉的酒瓶搁到一边,盯着地上因为干燥而崩裂的碎土块“阿巴斯曾告诉过我,有时纯粹做计算的法阵得到的谋略会比贤者更为有效,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承认他是个好皇帝,梅德思。从来没有任何一位国王像他那样从根本上振兴奥尔本。我也懂你的顾虑,如果我现在杀了他,年轻的王子们根本抵挡不了威拉德的攻势如果这就是你所恐惧的。我明白,但是”
“”
“但是你太过崇拜国王,就像受过他恩惠的所有人。桑普森阿拉斯泰尔是个了不起的王,这和他是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毫无关系。不,正因为他太过成功,所以才可怕温和仁善的人是不适合坐上王座的,阿巴斯早就看破了这一点。”
弗林特的悲痛终于找到了出口。
“在他看来,我的身体没有残缺,就能再战斗不,或许在你和他看来都是这样,是吗”
“是。”梅德思不打算再隐瞒自己的想法,“因为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人,弗林特,你总有办法振作起来。”
“不。”梅德思说了谎。他知道,但那早该被看透的答案使他的心脏整个绞在一起。
“因为计算不需要感情,而人会被人心左右。桑普森阿拉斯泰尔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如果你把所有威胁尽数预测,并全部扼杀在初始状态,你当然能够成功。他是理性的极致,零件之间没有任何空隙留给人性了。现在的我对他来说不是弗林特洛佩兹,只是奥尔本的灾祸。”
“说到底,是我一开始没有看透,被他的热情骗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