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拉赫元帅则拘束地站着,显然不想让自己鞋底以外的部位碰到湿滑肮脏的下水道石壁。
“抱歉。”安说,“皇宫那边会有场硬仗,我们得尽量减少战斗次数。下水道一向是最好的选择。”
换个人可能察觉不到,可奥尔本这位异常到家的公主可不是一般人。盔甲发出轻响的瞬间,她几乎立刻发现了元帅的不对劲——
加拉赫叹了口气,闭眼等待这位野蛮公主即将丢来的嘲讽。
在安皱着眉将那截肠子丢到一边时,加拉赫拿起了剑。元帅不知道从哪里揪出块布,细心地揩净剑刃上的血迹。似乎是闻到了鲜肉的味道,一只肥胖的老鼠快速溜过墙根,径直向那截沾满血的肠子冲去。
它蹭过加拉赫的脚边,后者很明显地哆嗦了下。
“您真是……”加拉赫不知道该说什么。
加拉赫·索尔特一直对奥尔本的贵族女性没什么好感,他的父亲甚至一度以为他喜欢男人。到了三十七岁这个年纪,加拉赫并非没有过情人,可都不够长久,双方也清楚那是各取所需。
“没事啦。”安的语调平淡,“我把它弄死丢水里啦。这东西牙齿带毒,被咬一口可要命了。如果你不好动手,给我打个招呼就行。”
听起来完全是聊天的口气。
女人就那么几种。而无论哪种,都脱不开喜怒无常,多愁善感。她们是软弱的,成不了什么大事。
他曾一直那么相信。
她们不爱他,他也不爱她们。非常简单的关系。
尽管很多人并不介意一段婚姻会不会有爱意存在,加拉赫想他还是介意的。他不想要一个没有任何共同话题的妻子,就这么简单。比起和柔弱无知的贵妇人来一场无用的感情,他更热衷于在战场驰骋。
另一方面,加拉赫能感受到公主对自己的厌恶。各个方面来说,他们都算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当下只是两个成熟的人理智冷静地合作,在这场战争各取所需。
他原本在冷静地等待一个嘲讽。
说实话,加拉赫·索尔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位粗鲁的公主。她存在于他的认知之外,这让他感到发自心底的不适,以及惶恐。他忠于她,仅仅是因为她血管里流着阿拉斯泰尔家的血,她能帮他实现皇帝的遗命。
同样也是非常简单的关系。
没人告诉过他这件事“无所谓”。
可面前这个粗鲁的女人非常无所谓地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
加拉赫十分不喜欢暴露自己恐惧老鼠这件事,连洁癖都很小心地控制了程度。他的部下虽然不会多说什么,但贵族们爱极了嚼舌根,知情人总喜欢把这个掺上轻蔑作为谈资。而稍微对他有些好感的,往往会安慰他——
“这一点点软弱不会影响您的功绩。”他们说。
“恐惧没什么不好的。”安的语调十分认真,加快了步子,头也不回。“再说了,谁会乐意没事害怕一下——既然你自己没法控制,我干嘛要嘲笑你?我烦的是你那抬得太高的下巴。”
“就这一点,我需要向您道歉。您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是我态度不妥。”
“我真是怎么了?”安站起身,皮甲上还沾着血。“我说,你该不会在等我嘲笑你吧……看不出你还有这种兴趣,元帅大人。”
“……我只是觉得这个反应不像您。”加拉赫元帅和走在前面的女战士保持着三步左右的距离。
随后她的声音多了几分愤怒:“……只不过绝大部分人从未得到‘选择’的机会。”
威拉德边境。
这次轮到安沉默了很久。
“所以我还是讨厌你。听着,每个人都不一样。”
“不。”骑士长熟练地拒绝道。“而且这句话您说过三次了。我们显然对什么叫‘最后一块’有着差距极大的定义。”
“噢,别这样。我怎么会忍心骗你呢!”杰西撇了撇嘴,“是这样的,每次我都掰掉剩下部分的一半——这样永远都会有一块剩下,亲爱的,不如你赶快答应我。”
杰西·狄伦一头金发被风吹得乱七糟的,他委屈地哼唧着,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嚼着混了茶叶碎的小蛋糕。艾德里安则不声不响地跟在他旁边,望向不远处的边境线。
“这是虐待。”杰西吃完了蛋糕,愤愤不平地说道。“王都多好啊,这地方连只肥点的兔子都逮不着。艾德,要吃蛋糕吗?我特地给你留了最后一块。”
“杰西·狄伦?”黛丽娅的声音从那边响起。
“是的,是的。小殿下。有何吩咐?”
“我不喜欢吃蛋糕渣。”艾德里安心平气和。
“我……哎哟,是那个小丫头。”杰西冲黑色的通讯水晶扬起眉毛,“我们的副团长会玩的花样越来越多啦,这东西还真的能用。”
“我正在关心我最该关心的事情。”透过猫胡子的通讯有点模糊,可他们依旧能听出小公主声音里的坚定。“克洛斯先生是加兰人,但您的登记籍贯在奥尔本。我想我有权命令您,狄伦先生。”
杰西爆发出一阵愉快的大笑。“当然,我的小殿下,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威拉德会在今天对我们的防线进行冲击,希望您能把这个情报传给戍边的将领。如果可能,希望您也一起帮忙击溃威拉德军。”
“哦——”杰西拉长声音,“如果我没猜错,加拉赫元帅已经打到王城了吧,您是不是该关心点别的?”
杰西抹抹嘴边的蛋糕渣,声音非常愉快。
“作为‘占卜师’,我完全同意她的猜测。”
黑色的通讯水晶熄灭,艾德里安的眉头皱了起来。“敌袭?”
“那个小丫头有点本事,艾德。你猜怎么着?”
怪不得母亲要自己尽早亲近亲王,或许这就是艾尔德里克亲王留自己一命的理由。
可惜……
黛丽娅不是很熟练地断联络,在前来打扫的女仆面前低下头。她将猫胡子藏在手心——尽管她怕极了蜘蛛,此刻某种疯狂的感情却压下了恐惧。手心的瘙痒不会再让她颤抖,反而让她感到某种异样的温暖。
她能感受到这只小东西的情绪,天真懵懂,完全没有恶意。她喜欢这种感觉,非常喜欢。
如果她推算的没错,是时候了。
“再见,亲爱的舅舅。”她轻声说道,冲空气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
女仆离开后,黛丽娅站直身体。她从果篮摸出了早就藏好的尖刀——它原本只是一把毫无危害的餐刀,她将它从晚餐桌上偷了出来,猫胡子帮她做了点小小的调整。
她撩起繁复的裙子,将刀固定在绑带袜旁边。为了这一天,她特地穿了件一侧缀有巨大的蝴蝶结,可以在侧边开口穿脱的礼服。
尼莫:奥利你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
奥利:吃吃吃,都吃。
※※※※※※※※※※※※※※※※※※※※
写到现在感觉阿巴斯才是整个阿拉斯泰尔家最正常的一个孩子,可惜死得太早。
杰西:艾德你要不要吃蛋糕呀?*3
艾德:不。*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