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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太阳将要下山之前。
奥利弗将那匹黑马从托管的旅店牵出, 看伙计满脸的无聊,黑色皮毛的教皇先生成没有惹出什么值得关注的乱子。
黑马打了个几个响鼻,用长脸拼命蹭奥利弗的脑袋,将奥利弗一头棕发蹭得像鸟窝。它蹭两下便会警惕地抬头看眼尼莫——尼莫礼貌地与它保持距离, 决定向“看上去较为友善”的方向努力。
“按照教皇——咳,我是说拉德教的教皇——奎因大人的意思,狄伦和克洛斯先生应该会直接过去心教堂那边,哈特菲尔德离这里不远, 我们可以在心教堂集合。”
“嗯, 我想狄伦先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间点溜掉。”奥利弗用手指梳了梳乱成一团的头发。
“深渊……”尼莫又拿起一根胡萝卜,咂咂嘴。“这回我们可能要在里面待上挺久, 按照那些传记的说法, 哪怕是单纯的浅层探索都至少要半个月。前提还是深渊里的设备和法阵一切正常。”
尼莫边说边拿起根新鲜胡萝卜,小心翼翼向那只马递过去,试图把奥利弗从黏人的马那边救出来。魔王先生甚至贴心地用清洁咒去掉了上面的泥。
黑马挑剔地瞄了眼那根诱人的胡萝卜,耳朵向前伸了伸。片刻之后, 它终于决定暂时放弃奥利弗的脑袋, 开始嚼萝卜。
深渊之内诡异而危险,如果不能稳定好那些大型传送阵——别说讨伐魔王,九成战士甚至无法活着撑到深渊之底。
原则上来说,大型传送阵只允许地表的远征军队使用。但由于大传送阵周边环境稳定,保护措施得当,相对安全得多。不少冒险者会在附近搭建自用的传送阵,甚至发展出规模接近小型村镇的补给点。
没人知道深渊究竟有多大, 人们对它的了解比深海之底多不了多少。他们唯一清楚的只有一件事,地底被称为“深渊”的空间, 绝对比地表的海洋还要广阔。
数千年来,甚至更早, 地表各个种族逐渐向下探索, 精心积累和维护出一条相对安全的通路。每隔百年, 无论远征发生与否,地表种族都会精心检查一番通路的情况。
眼下深渊教会元气大伤,不可能有精力做出这样的大动作。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深渊之有股力量有组织地行动起来,正试图阻挠远征。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
地表的种族们精心照料着这条直通地底的路,可眼下它却出了问题。
地表各族的紧张并非没有理由——除了信仰特殊的深渊教会,就算平时各个种族、国家、宗教之间再看对方不顺眼,在深渊远征上的利益还是高度一致的。
爬上地表、丧失记忆的魔王,深渊之底的“另一个魔王”,被人为破坏的传送阵——这次侦察队名义上是考察和修复传送阵,然而实际上大家都明白,这更像是拂去谜团外层积尘的一次尝试。
极其危险,充满未知。
往日的远征军队当然会在深渊被恶魔袭击,可那成都是出于恶魔的饥饿、好奇或无聊。恶魔们行动自由散漫,除了本身习惯集体行动的族群,并不会有合作行为。
从来没有上级恶魔对魔王被杀表达过怨愤,更别提因此刻意阻挠远征。
他们需要尽快弄清楚这一点。幸运的是,他们有一个可以尝试的办法。
“‘拜访’戴拉莱涅恩的时候,我记下了可以用的空间坐标。”尼莫扯下绑着短马尾的绳圈,又将头发束了束。“但那都是在公共区域,潘多拉忒尔在地下更深的地方,我能感觉到——奥利?!”
不过这危险倒不至于吓住魔王与勇者,尼莫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就像他跟奥利弗说的那样——现在他姑且算知道自己是魔王,他可不想一脚踏进深渊就直接被所谓的“法则”拖到深渊之底,再也无法出来。
然后那只左手径直穿过墙壁。
奥利弗惊得一下子把手从马脸上松开,这使得他的左手瞬间卡死在墙壁里。尼莫刚绑好脑后的乱发,就看到了小心拔拽自己左手的奥利弗。
一直沉浸在思考里的魔王先生瞬间拔高声音。
那匹马嚼完胡萝卜,又开始深沉咀嚼奥利弗的头发。这次风滚草的团长决意反抗,他右手将马脸推开,左手随手撑上墙壁。
“……它的魔法可以影响你。”尼莫目瞪口呆地在原地愣了几秒,随后坚定地指出这一点。
“这不公平,我本人都不会穿墙。”奥利弗喃喃道,他惊魂未定地揉着马耳朵,试图和黑马进行交流。
奥利弗拔了会儿,意识到给附近房屋的墙上加个大洞有点不妥。于是他伸长胳膊,尝试着捏住马耳朵。
他的左手瞬间获得自由。
五小时后。
奥利弗只觉得他们这次潜入蠢透了。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讲,他们或许可以成为佣兵公会的恐怖传说。
“没关系,我也不会像蛛犬那样狂喷口水,平衡点……不过说到这个,奥利,我有个主意。”
“嗯?”
一个身穿佣兵公会总部研究服的可怜人正被这骑士拖着,同样穿过墙壁前进。
他的脸色异常苍白,像是在喊叫什么,但一切寂静无声——没有马蹄声,没有尖叫,也没有衣料摩擦、物品碰撞的声响。
夜幕降临,黑铠骑士骑着黑马,地龙颅骨制成的头盔覆在他的脸上。墨色的披风随着马匹动作晃动,破败的布料下摆翻滚着灰黑的雾气。
马匹在空无一人的走廊前进,黑骑士就像一抹幽魂,连人带马直接穿过布满法阵、坚固厚实的墙壁。而那能够同时抵御深渊法术和地表法术的墙壁保持着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护卫墙壁没有反应!是幻象,绝对是幻象……你瞧见了吗?那个被拖着的人身上的衣服是老制服,三十年前就没再用了。这可能是某种,对,某种过去的闪现……”
“我还是通知一下上面吧。”
留下守夜的两位研究人员长大嘴巴,手里的奶油煎饼啪地扣到地板上。
“那……那个是什么?我们要不要通知地上的——”
“一点残存的痕迹,说不清的。你也知道是大厅,白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三教九流的人来过。真要出了事,也是外面的看守和法阵管理人没做好本职。这样吧,我们再看看,如果那个幻影再次出现,我们就通知上面。”
护卫墙壁之后的两位“幻影”松了口气。
“你要怎么说?有一位骑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地下,直接穿过满是防御法阵的护卫墙壁消失,还拖着一个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人?朋友,他们消失的那个地方可不好打开。万一费劲打开之后什么都没有,这个月的研究经费可就……你知道的。”
“可是我们明明在大厅探测到了深渊法术的痕迹……”
“……告诉它,我可以回去给它烤点马点心。手艺有保障,我之前向路标镇的冒险者兜售过,销量很不错。”
黑马严肃地瞪了他一会儿,扭过头去。
“我刚刚过墙的时候绊了下,差点松了手,戴拉莱涅恩的旧制服太长了。”尼莫拍拍胸口,确定手腕上的马鬃细绳还在。
“我被墙卡了三次。”奥利弗还骑在马上,他听起来有点恍惚。“它真的很不喜欢你,尼莫。它还在为它的马鬃难过。”
地下大厅灯空空荡荡,没有研究员在活动,四周的魔法灯却没有熄灭,只是稍稍暗了点。大厅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立方体。其上画满法阵与符,鲜红的光辉顺着纹路流淌,有点像先前戴拉莱涅恩所用的血阵光辉。
四下安静至极,只有那个黑发立方传来重叠在一起的沉闷声音——
“我们继续吧。那堵墙有两下子,所有消音法阵都失效了。”奥利弗扯扯缰绳,从马背上跳了下来。“逃出去的时候可能要费点事。”
面前是他们的目的地。不需要任何情报或说明,两个人能够感受到那股犹如实质的力量。
“她很虚弱。黑章测试那会儿……她应该是崩毁到途被强行带回了这里,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尼莫走上前去,一只手放上黑色立方体粗糙的外壁。他一时间无法确定材质,只觉得触手光滑冰凉。
奥利弗沉默不语,黑马似乎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也不再闹腾,安静地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