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尤里瑟斯发现他的那一瞬，深渊就彻底封闭了，断绝了一切援军加入的可能。正如之前每一次远征之战。

        一个完美的处刑场。

        吐出嘴里混着血液的泥沙，尼莫双手撑地，勉强站起。

        奥利弗现在正在做什么呢？用蠕动的黑影卡住伤口，狼狈地躲开连环法阵的轰击，尼莫有些走神地想道。

        冰冷的影刃擦过脖颈，尼莫的脖子险些被对手斩断。鲜血喷了老远，失血的副作用使他双膝发软。

        像计划的那样反抗，像计划的那样失败。

        就算自己不提，狄伦多半也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世界之柱的意识登上地表，绝不会是出于单纯的好奇。

        如果一切正常，自己会微微缩起身体，换个姿势。地壳被撕裂，地表和深渊将迎来一场极大的自然灾难。但少数坚韧的生命会从这场灾难幸存，几乎从零开始重构明，创造新的情报与知识。

        说来时间才过去大半天左右，裂开空间隧道的负荷极大，眼下奥利弗的体力都未必能够恢复。

        杰西·狄伦会告诉他真相吧。

        【你很清楚。】心底那个恼人的声音死灰复燃。【你很清楚“尼莫·莱特”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在战斗结束前，这里的封闭不会打开。】

        尼莫双手支撑法杖，黑影凝聚起冰锥，直接洞穿尤里瑟斯的胸口。而自己也被数枚影刺刺，一条腿被钉在原处。

        如果守门人的试验不幸成功，真的有异变者出现，而那异变者又刚好保留了心智。尼莫将展开翅膀，毫无顾虑地飞向太阳，彻底毁灭整个世界，将致命危险扼杀在摇篮。

        无论他最终选择哪种，如今的地表明注定要覆灭。

        【就算你的感情能让你无休止地平局下去，你也没有时间想办法联络地表。奥利弗·拉蒙会为了地表的存续以及你们的约定，正式对你出手。“尼莫·莱特”会消失。】

        流出的鲜血被他用来画阵。尼莫拼命挤压短短的冒险所学到的新知识，混上既有经验，努力用深渊魔法重现寂静教堂的侵蚀法阵。

        【战斗持续了几个小时，你的胜算没有改变。意识回归后，你将率先毁灭地表，“尼莫·莱特”会消失。】

        尼莫毫不犹豫地用黑影侵蚀掉那条腿，血肉重生的熟悉疼痛再次开始撕扯他的神经。他摇晃了下，随即稳住身子，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

        尼莫趁机接近，却只成功削掉尤里瑟斯三支手腕，没能击对方的头颅。这个身体还是太小了，不适合这样的战斗。

        尤里瑟斯仿佛没有痛觉。它蜘蛛般收拢肢体，瞬间护住头部，数百道冲击法阵骤然向四周推去。

        一个个血阵渔网般缠上对面庞大的怪物，皮肉腐蚀的嘶嘶声格外刺耳。

        【就算奇迹发生，奥利弗·拉蒙不愿意放弃脚下的怪物，他也无法前来。打破这封闭需要极大的力量，如果不从你这里掠夺，他无法在寿命耗尽前成长到那个地步。这种情况下，“奥利弗·拉蒙”会消失。】

        他又一次站起身，带着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骇人身躯。

        【所谓的感情无法改变这些。】

        距离过近，尼莫背后结结实实挨了一记猛击。如果他还是正常人类，这一击足以让他当场毙命——尤里瑟斯差点把他整个人砍成两段。

        尼莫被狠狠甩进地面，撞碎数块巨岩，最终再次砸出一个巨坑。石屑和沙粒如同暴雨的雨滴，绵延不断地砸下。

        和相濡以沫数十年的情人不同，他们甚至没有拥有过太久的时间。

        和为对方出生入死，在死亡边缘舞蹈的爱侣不同，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追寻平静。

        真奇怪，尼莫在无尽的剧痛心想。此刻他的心里只有解脱似的平静。

        在此之前，他没有想过自己是如何不要命地深爱奥利弗·拉蒙这个人。他读过足够多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相比之下，他们只是一对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情侣，顶多不怎么吵架。

        不可思议。

        尼莫再次站起，黑影绕上他的腰，让他在恢复时仍能勉强行动。尤里瑟斯的法术在他耳边炸开，血液顺着脸颊不住淌下。头颅一侧火烧火燎地痛，他却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

        和起初便如胶似漆、如同找到另一个自己的恋人也不一样，他们拥有太多不同之处，只不过是在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向前进，并且努力抓紧对方的手。

        这样微末而平凡的感情，按理来说，早就该被他庞大的记忆冲垮。

        是的，他还没有想出当前境况的解法。但“生存”这件事，不是在“答案”必须存在的前提下才能继续。

        电光火石，一念之间。

        “不是这样的。”他开口冲那黑暗说道。“这样的推测，缺少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我相信那个人类。”

        “不是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不是相信他下一秒就出现在这里。我相信他会像我一样挣扎，努力去找那条看似不存在的路。这样看来，目前的可能性并不完全。”

        “我曾被无数次杀死，无数次消除那些微弱的痛苦和不快。我也曾无数次重聚身体，但有一个问题，一个小小的问题——”

        伤口又一次愈合，尼莫身周的气势猛地燃起，扩散速度堪比一场安静的爆炸。

        尼莫的笑容突然更大了。他握紧手扭曲残破的法杖，轻笑出声。

        “尤里瑟斯。”他呼唤着向空气拼命注入杀气的对手，哪怕知道对方无法听懂。

        世界之柱在不断进化，排除对己身不利的一切因素。他未曾有过亲人、同伴和友人。接触到那些扰乱到自己的负面感情，排除自然理所应当。这是利于进化的，这是心跳般的本能。

        ……那么这样就好。

        “既然全部感情都会被消除，为什么我总是记得去饲喂欧罗瑞？”

        答案或许比他所想的简单。

        眼前的世界在扭曲，在坍塌。他的探知开始溃散，疼痛让他的骨头融化，血液发冷。可那气势和战意却爆发得愈发不真实，仿佛失去理智的前进过程，尼莫的速度越来越快。

        只要头颅还完整，只要基本的躯体仍在。

        这样就足够了。

        深渊之底的地面在寸寸崩裂，甚至连上空的封闭黑影都开始剧烈颤动。尼莫在磅礴魔力的助推下，将自己整个人射向尤里瑟斯。他抛弃了防御，抛弃了躲避，任凭那些锋利的肢体和法术削去肌肉和骨头。

        带有诅咒的鲜血溅入尤里瑟斯的眼睛，那怪物短暂地停顿了不到一秒。

        就在这停滞的一瞬内，无数咒绕上那根不成形的法杖，尼莫将它高高举起，狠狠刺入了身下那颗头颅——

        无数层防御法阵被粉碎，无数层攻击法阵扯走他的血肉和肢体。失去的就用黑影去补，哪怕这看起来是效率极低，愚笨至极的正面进攻——

        尤里瑟斯转动头颅，终于集全副精力，向自己推测的数个方向布下最强的防御。瞬息之间，尼莫却没有更改方向，他直接冲到那庞大的头颅之间，笨拙将自己撞了上去。

        “只要证明我才是更强的那个。”

        尼莫站在崩毁的肢体之间，深渊之底的封闭在散去，尤里瑟斯的尸首在化为漆黑粘稠的液体，渗入地面。

        “只要证明‘我比你强’。”他嘶哑而平静地说道，那些咒迅速嚼碎了头颅内的脑髓，随即是剩余的全部躯体。

        “只要证明‘这份感情是有益的进化’。”

        再次将头发在脑后束好，尼莫闭上眼睛，手按上身下的头颅。利用尤里瑟斯的魔力残留，他试探着将一部分意识探入本体。

        没有任何反抗或者清理的迹象。

        “无法离开这里无所谓，没有答案无所谓。回归本体后，这份感情会成为我的死因也无所谓。”

        尼莫坐在尤里瑟斯仅剩的头颅上，望向一片黑暗的上空。战斗结束后，盲虫们又开始缓缓地行进，那些巨大的眼睛在这个距离看来，像极了细小的星辰。

        现在让我来等你，奥利弗·拉蒙。等得到很好，等不到也罢。来的无论是杀意还是爱意，只不过是又一种可能。

        “我相信你。”他说。

        很好。

        魔王“每一代”都会进化，之前的每一次都是知识、情报与战斗技巧。这次的情报有点特殊，地表称它为“感情”。

        杰西：可以可以。

        ↑↑↑朴实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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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莫：我给你盒饭，你给我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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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不要误会！这不是全本高潮，这还有一卷……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