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笑,我保护她,这样就够了。可我们成不了朋友。”
“我原本想,这样也没有关系。天真的人如果没有人保护,总会丧命的——之前没有人愿意保护我,我没有资格做个天真的人。”
“母亲给我的那些童话……那些记录有法术和权谋的童话,它们所书写的故事,永远是英雄降临,公主得救,一切不完美都会被补全。那都是谎话,我的英雄终于到来,可我人生的前十年无法重来。”
蜘蛛犹豫了一阵,脚颤了颤,还是没有动。
“我感谢她,我感谢风滚草的每一个人。可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我变不回去,你能明白吗?”
猫胡子安静地仰天躺着,腹部的眼球悄悄转过来。
“就算我把这些说给安听,她会告诉我没关系,她只能告诉我没关系。在她眼里,我是个不幸的孩子。她还能说什么呢?”
“可我知道,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和艾尔德里克,不,我和外祖父——抛弃她的桑普森——压根没有任何区别。我永远没有办法变成一个无忧无虑,对他人怀有无条件信任的人。”
“我是个糟糕的人,我知道!”黛丽娅狠狠抹了把眼睛,“安是我唯一的亲人,她是个很棒的人。我该信任她,我该毫无保留地爱她,并坦然接受她的关爱。”
“可是我做不到,至少现在,我无法做到……我们拥有的只是血缘,她根本不了解我的本性。猫胡子,就算时间重来,我仍然会向奥利弗·拉蒙问出那个问题。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明白吗?”
猫胡子微微滚动一圈,看起来依旧情绪不佳。它选了个折的做法——钻入绸袋,自己系好袋子口,和袋子一起飘到黛丽娅膝盖上。
然后继续装死。
“我无法成为奥利弗·拉蒙,我无法成为尼莫·莱特,我甚至无法成为加拉赫·索尔特。我无法成为她的同伴,只会让她越来越失望,你能明白吗……”
“你一直能听到我的想法,你知道我有多么残忍。可你之前没有离开我……求你了,和我说说话,好吗?”
在那房间里,深渊贤者正在工作。魔王的头骨被放在房间正的石台上,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复杂符。不远处的地面摆满瓶瓶罐罐,其一瓶闻起来很像新鲜的血。
戴拉莱涅恩所使用的躯体——那个俊秀的红发青年推推眼镜,冲她点了点头,手上的计算动作分毫未停。
黛丽娅擤了擤鼻子,长叹一口气。
直到太阳走过大半天空,遵循安的命令去检查戴拉莱涅恩的进度,黛丽娅的眼圈仍微微发红。
“如果您喉咙不舒服,可以倒一点药水喝掉。右边数第三个架子,最下面那一层。看到了吗?那瓶淡蓝色的药水,有点薄荷的气味。”
黛丽娅拎起裙摆,小心地将水晶瓶拿在手里仔细打量。
“进度的话,放在您左手边的小圆桌上了。”恶魔的声音有种开朗的感觉。“结论不多,您可以随便看看……以防她不满,记着这个。我告诉过萨维奇,我现在无法全副精力投入这份工作。”
“哪怕您知道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黛丽娅的声音还有点沙哑。
“不过我答应了一个人,在深渊入口处等他——现在他还没出来呢,害我浪费一个身体守在那里。那破地方又没有合适的研究器材,能用的身体少了个,研究的效率当然要变低。”
戴拉莱涅恩写满一张纸,换了另一张。他的语气平淡,头抬也不抬。
“我不会蠢到在这里毒杀您的。”戴拉莱涅恩哼了声,“回到刚刚的话题……是啊,我当然知道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我想您也知道,我们脚下的地面随时可能裂开,大家一起完蛋。”
这次黛丽娅憋住了问题,她拿出一个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点点药水——入口冰冷,有点苦,但见效得很快。
“不需要尴尬,我非常了解这种想法。不瞒您说,某些方面我们很像——一切以结果优先,如果有必要,可以舍弃任何东西,包括自己。”
戴拉莱涅恩放下笔,换了另一支。他拿起地上的血罐,开始在那颗庞大头骨的周围涂抹法阵。
“嗯,别憋着啦,公主殿下。我知道您想问什么——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还要浪费时间等他?‘这种事情总不至于有契约,深渊贤者也不可能是这样多愁善感的类型。’……我活得挺久了,看穿您的想法还是很简单的。”
黛丽娅垂下脑袋,闷头翻看进度报告。她又呷了口杯子里的淡蓝色药水,一声不吭。
深渊贤者涂画法阵的动作非常流畅。
“我不打算安慰您,说实话,我甚至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好。怎么,您是觉得’性格’这种东西有对错可言吗?如果人类的全部按照最为‘理想’的性格和行为来行动,那至少对我来说,人类就少了大半观察的价值。”
“……我不喜欢这样。”黛丽娅终于出声,“能够信任他人是非常了不起的能力,我已经丧失了它。您说我们很像,可您还是在等您那位……朋友,不是吗?您信任他。”
“本性或许可以改变,但无法彻底抹消。”
“而他回来的概率,在现在看来还不是零,那么我必须在那里。”
黛丽娅的呼吸停了几秒。
随后,那恶魔停顿了几秒。
“我不信任欧罗瑞。”他说,“我和您一样,我不会信任任何人。只是他需要我,如果他从深渊回来,必须需要治疗。如果我不在那里……他会消失。”
“谢谢您,我想我可以换个方向思考一下。”她说。
“另外,您也不像这么多话的人,贤者先生。也希望您能……代我谢谢安。”数秒后,黛丽娅又补了一句。
“所以,殿下。在我看来,您就这样继续生活也无所谓。如果结果为先的您一定要介意‘信任’和‘爱’。那就在考虑‘您想要的’结果时,也考虑一下‘在意的人想要的’结果,这还不够吗?”
黛丽娅收好了报告。她吸了口气,微微鞠了一躬。
“但我保证,猫胡子,下次我会考虑你的心情。”
蜘蛛探头探脑地从袋口钻出,趴回她的肩膀,轻轻咬了她一口泄愤。一点情绪主动传入她的脑海,仍然带着愤怒,黛丽娅却露出一个微笑。
“……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黛丽娅戳了戳挂在胸口的小绸布袋,小声说道。袋子里的猫胡子动了动。
“都到现在了,你还在在意一个小女孩的心情。”巴格尔摩鲁不满地嘟囔。“拉蒙还没回来,怎么现在还没回来呢?”
“不止是黛丽娅,我还在意奥尔本的未来。行了行了,把你的鸟嘴拿开——我知道,如果有未来的话。毕竟等奥利弗回来了,我很可能要离开这里,并且不一定能……”
她揉揉那只漆黑的蜘蛛,走向门扉。
研究室的门外,安舒了口气。
“他们回来——”
她一句话还没喊完,巴格尔摩鲁尖叫一声,直接从窗口飞扑出去。想起城堡禁止飞行法术,已经爬到窗口的安暗骂一声,老老实实地从台阶冲出城堡。
安止住话头,望向窗外,而后用力眯起眼。
白色巨兽正向城堡的方向飞来,杰西·狄伦眼看正要在王城入口降落。
“混账小子。”她咬牙切齿,退开一步,毫不留力地给了他肩膀一拳。“怎么才回来。”
奥利弗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
然后迎面撞上正要进门的奥利弗·拉蒙。
眼见对方四肢齐全,脑袋还在脖子上。安没管太多,直接给了自家团长一个大大的拥抱。
“辛苦了,安。”奥利弗笑容更大了些,“但我不想解散风滚草。”
安挑起眉毛。
“抱歉。”他挠挠头。
“唔,我想想。报告团长,穆尼教和独眼矮人那边的抗议我都推掉了。”她狠狠松了口气,眼圈有点发红。“不过佣兵公会那边,我们得赶紧解决……我这就去签件,赦免你们三个。至少这样,关于黑章的那些规定——”
“考虑到你暂时没法把尼莫拉到地表,第五位成员……你要怎么办呢?哦,等等,我去跟索尔特打个招呼,拿下我的矛。羊和马在院子里,待会儿会有人牵来,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她耸耸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之一。”奥利弗说道,伸出一只手。“呃,你最近有空吗?我们需要去佣兵公会那边一趟,把风滚草的名字拿回来。”
“当然有空,我可是一直在拼命挤出空闲时间。”安摩挲着下巴。“只是你得好好解释一下,团长。”
“我有预感,这次的任务会相当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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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滚草集结啦!!!还差个尼莫(。
尼莫下章就粗线!xd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