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朱珂听到这,脊背渗出一丝凉意,一股后怕爬上心头。
他哪有指使宫婢偷盗文书?
不,不对,身处权力旋涡中的他很快明白,这是朱谦给他做的一个局。
宫婢偷盗文书是假,被逼得往六王府逃难是真,又或许这名宫婢自始至终是朱谦的人。
真相如何,六王已无暇查证,只因昌王接过文书一瞧,正是他与朱谦拟定参与军演的高阶将士名单,此事在军演正式开始前,是机密,他当即怒不可赦,将事情闹去御前。
人证物证俱全,人又是皇后大张旗鼓送去煜王府的,六王朱珂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万分懊悔不该往朱谦府邸塞人,没想到这位七弟平日不声不响,一旦触及了他的底线,他反戈一击,能让人致命。
闹到最后,六王与皇后吃了挂落,昌王军事机密被泄露,两厢都得了皇帝狠狠一顿训斥,末尾,瞧见那一贯默不作声的朱谦孤零零立在暗处,皇帝叹息一声,先安抚他一番,最后挥退众人,问他,
“谦儿受了委屈,父皇有心弥补,你可有想求之事?”
朱谦默立良久,依然如少时一身濯濯风采,却多了几分时光沉淀的稳重,
“儿臣近来钻研火/枪阵法,剑指蒙兀铁骑,若父皇首肯,能否将军器监交给儿臣打理,儿臣并不他愿,只愿替父皇驻守国防,抗御外侮。”他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强敌在侧,皇帝寝食难安,蒙兀是皇帝头等心腹大患,听朱谦此言,他那惴惴不安之处仿佛得到安抚,他心情复杂看着这个低调多年的儿子,应下一字,
“允。”
朱谦就这么借力打力,一箭三雕地将侍妾之事给解决,并成功得到了自己觊觎许久之物,一旦军器监到手,他便掌握了大晋军技命脉。
说到底,皇帝对蒙兀忌惮非常,给了朱谦机会。
“昌王的名单被泄露,必定会调换一批人手,这是咱们的机会王爷您在边境埋下的伏兵,可派上用场了”温宁满脸佩服地看着自家主君,若论智谋,皇帝那些儿子加起来都不是朱谦的对手,朱谦难就难在,母家无势,全凭自己独立打拼,也幸在筹谋多年,已大有成效,一切都在朝想象中发展。
朱谦一夜未归,消息又被瞒得严实,沈妆儿哪里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隽娘战战兢兢跪在她跟前,只道,“是奴婢一时冲动,没料到那婢子厉害,竟是要去皇宫告状”
沈妆儿坐在圈椅里,扶着茶盏也有些疑惑,“不怪你,事情有些蹊跷,论理,王府那么多侍卫,怎么会让人跑出去?”见隽娘惊疑未定,失笑道,
“你起来,不要怕,主母未孕,侍妾喝避子汤乃常情,我与王爷大婚未满三年,嫡母却急着送侍妾,侍妾仗着帝后撑腰,无法无天,竟敢闹去皇宫,此事即便传出去,也是我占理。”
前世她就是少了一分魄力,但凡朱谦不高兴,自个儿先吓得战战兢兢,底下人越发惶惶度日,她还真就不怕了,有胆量皇帝下旨把她休掉,那她也痛快卷铺盖走人。
这么一想,沈妆儿反而松快了,摆摆手,笑道,
“都去歇着吧,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翌日天亮,沈妆儿照样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几个丫头听到动静进来伺候,留荷带着小丫头打水进来给她净面漱口,听雨捧着衣裳搁在一侧,隽娘端着茶水要进不进的,人人眼下一片黑青,沈妆儿揉了揉眼,叹一声气,“怎么了?有消息没?”
丫鬟们齐齐摇头。
沈妆儿捏了捏眉心,淡定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摆膳吧,先吃饱”
洗漱过后,沈妆儿换了一身家常裙,用了一盘五福糕点,一小碟水晶脍肉,并一碗燕窝粥,留荷与听雨看着她慢条斯理吃早膳,急得脑门直冒汗,
“王妃,万一宫里传召您该怎么办?”
沈妆儿从餐盘中抬起眼,“这不正是等着皇后传召,先喂饱肚子么?”
留荷将王妃品阶衣装给备好,等着前院消息。
怎知等到了午后,沈妆儿躺在水榭竹椅上睡着了,也不见人传她入宫。
夜里,朱谦与温宁将军器监事情安排妥当回府,收到昌王府递来一封请帖,
昌王妃五月初四寿宴,邀请朱谦夫妇过府吃席。
朱谦昨夜在军器监小憩了一个时辰,今日又赶在六王与昌王反应之前,拿着皇帝圣旨,将调令文书印玺一应通关备齐,忙得脚不沾地,如今军器监已妥妥落入他手中,想必昌王已收到消息,这会儿在琢磨如何让他彻底倒戈。
朱谦拿着请帖一面跨入门槛往书房走,一面琢磨,军器监虽在手,还缺一名文官盯着,恍惚想起沈妆儿的二伯父是工部郎中,军器监恰恰隶属工部,将他调去军器监,名正言顺。
再次看了一眼手中的烫金帖,一双眸深如渊海,吩咐曲风道,
“去请王妃,就说有要事相商。”
这次沈妆儿也算是误打误撞,给他制造了机会,得记她一功。
筹谋许久的事尘埃落定,朱谦沉郁一扫而空,只等着沈妆儿过来与她说道清楚,免了她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