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朱谦一贯醒得早,下意识撑起左臂起床,痛意袭来, 方意识受了伤, 微顿了下,不小心将床头那驱蚊虫的香盒给掀落在地, 发出一声脆响, 帘外的沈妆儿听到这声动静,当即醒了过来,扭身朝里望了一眼,珠帘内朱谦直挺挺坐在那里, 幽深的眸亦朝她看来。
沈妆儿眨了眨眼, 目光落在绷紧的伤带处, 当即提起裙衫下了床, 掀帘过来,
“怎么了,王爷?疼得厉害吗?”
朱谦习武之人, 其实并未将这点伤放在眼里,只是想起沈妆儿昨晚撂下他的举动,心里不太舒服,就默然看着她没做声。
沈妆儿便知道, 这是疼得紧。
往外唤了一声, 第一个钻进来的是隽娘。
朱谦看到隽娘脸色一沉,隽娘只当朱谦惯常是这副模样, 并未在意, 而是请示地看着沈妆儿,
“王妃, 水已备好,要服侍王爷洗漱吗?”
隽娘自过来王府,沈妆儿便不太管朱谦的事,是以隽娘下意识认为该由她这些下人去伺候朱谦洗漱,更何况沈妆儿手受了伤,碰不得水。
“好”沈妆儿颔首,便要去搀朱谦,却见朱谦一道眼风劈了过来,语气极硬,“本王不需要别人伺候。”
眼神浓如墨,不容置疑看着沈妆儿。
沈妆儿懵了一下,昨晚还好好的,晨起便发作,翻脸比翻书还快,生怕隽娘委屈,连忙挥挥手示意她退下,隽娘倒是见多不怪,“奴婢告退”悄声退出。
沈妆儿却有些不高兴,念着他受了伤,也不与他争辩,只淡声道,
“妾身伺候王爷洗漱。”
朱谦还是没动,压抑许久似的,嗓音低沉,“我已将两名宫婢送走,王妃为何还留着那二人?”
沈妆儿一头雾水,“留着谁了?”
朱谦眼神透着一股不耐烦的凉,“王妃不是从沈府带来两名丫鬟?还留着作甚?”
沈妆儿越发奇怪了,杏眼微愠,“王爷不喜欢她们?”
朱谦被这话呕得心口发胀,便是伤口也连带溢出血色来,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不喜欢。”扔下这话,便起身去了浴室。
沈妆儿看着他玄色的身影,无语地摇摇头,罢了,不喜欢隽娘与容容,以后不让她们跟前伺候便是。
跟着朱谦进了浴室,温水早已备好,朱谦正在漱口,沈妆儿将左手食指挑起,挽起袖子浸了湿帕递给他,朱谦接过洗净,旋即张开双臂立在屏风处,沈妆儿先替他解开系带,寝衣掀落,露出精壮的上身来,他身姿挺拔毓秀,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凌厉又充满着力量美。
这是重生后,沈妆儿第一次替他更衣,难免有些笨拙,脸颊也泛出一层浅浅的红。
朱谦瞧着,心口那股郁气便散了些。
沈妆儿不可能舍得将他推给别人,之所以给他预备通房,无非是担心自己生不了孩子。
想起昨夜她在昌王府受的委屈,他嗓音也跟着缓了几分,
“王妃,孩子的事不要着急,我们会有的”
沈妆儿正踮着脚在箱柜里拿衣裳,听了这话,险些滑脚,衣裳被她扯出一半,往下滚落,她慌忙接住抱在怀里,双目迷茫望着他,
是啊,他们是会有孩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再过一段时日,孩子也该来了,沈妆儿心里充满了期待与忐忑,像是给自己信心似的,她重重点头,“好”
尾音发颤,果然是不自信。
沈妆儿走到他跟前,将衣裳抖开,欲给他穿上,朱谦却握住她细软的胳膊,定定看着她,幽深的瞳仁漾起一抹灼色,
“我承诺你,嫡长子出生之前,不会纳妾。”
不是不会纳妾,而是先要嫡子。
沈妆儿顿了一下,沉默点头。
朱谦极重正统,当不会宠妾灭妻,只要有了嫡子,谁也越不过她去。其余的,她现在也管不着。
再抬眼,已是云淡风轻,她先帮他披上外衫,再垂首替他系玉带。
多年不伺候他,沈妆儿着实手生,一时半会还没摸到那玉带的卡扣。
低低垂首,露出一截白皙如冰雪的后颈,纤细的腰肢儿在他跟前晃来晃去。
朱谦嗓间有些发干,看了一眼伤处,他抬手握住了她的柔荑,缓缓往外一推,
“我来。”
待朱谦穿戴整洁出去,沈妆儿又唤了留荷进来替她更衣,
留荷挑了件藕粉的宽衫替她换上,“王妃,今日是端午节,温长史刚刚遣曲风过来,说是已备了一车礼,礼单捎了来,请您过目,该要添什么便添,随后便送去沈家。”
沈妆儿原想回去一趟,只因朱谦受了伤,也不好离开,只得应下,“温长史行事一向稳妥,不必加什么,着人送去吧,再迟了礼数便不周到。”
换了一身藕粉绣梅花的通袖出来,衬得气色越发明艳。
见朱谦坐在窗下的坐塌未动,问道,“王爷,依例今日得入宫请安,偏偏您又受了伤咱们还去吗?”
朱谦抬眸朝她看来,留荷正给沈妆儿别上一串水晶的十八子,细皮嫩肉的模样,配这身粉艳倒也正好。
“不去了,这几日我都歇在后院。”
沈妆儿心头一哽,下意识问道,“为何?”
朱谦抬眸定定看她一眼,迟迟回道,“不便见外客。”
沈妆儿泄了气。
二人用完早膳,那头温宁带着一名太医候在门口。
朱谦坐在软塌一侧看书,沈妆儿正在翻看上月开支账簿,温宁掀帘进来,躬身给二人行了一礼,禀道,
“王爷,今日昌王进宫给陛下请安,该是将昨夜刺杀一事禀了陛下,陛下震怒,派人封锁皇城大肆搜索,又遣了太医来给您看伤,人就在外头候着。”
“让他进来。”
不一会,温宁将太医领入,太医给朱谦把了脉,瞧了伤势,重新给换了药膏。温宁吩咐曲风送太医出府,自个儿又折了进来,看了一眼沈妆儿,眉眼如常笑着,移目至朱谦身上,便敛了几分,道,
“折子昨夜送去司礼监,冯掌印两厢不敢得罪,一面将折子发去内阁票拟,一面禀了陛下,陛下震怒,发话要严惩,着皇后下口谕敦告与宴的女眷,并罚相应官员半年俸禄。那份褫夺诰命的折子递去内阁后,宁尚书欲托王钦拦住折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没拦住,折子被准了,冯掌印连忙批了红,刚刚得讯,礼部与吏部已着人去了宁府,将宁夫人诰命夫人的卷轴给收回。”
朱谦全程并无任何表情,只在听到王钦没阻拦折子时,将书册放下,
“还以为内阁要费些功夫,王钦倒是识趣。”
“是,臣也觉意外,不过折子已在司礼监留档,王钦拦也拦不住,回头陛下问起,他担不住干系。”温宁笑着,又与沈妆儿道,
“王妃娘娘,那宁夫人教女无方,如今也算吃了教训,还请王妃消气。”
沈妆儿没料到朱谦径直夺了宁夫人的诰命,算是给宁夫人重重一击,难得他在恩师府与自己之间维护了她一回,或许也算是维护他自己的面子。
“多谢王爷费心。”不咸不淡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