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夜未停,到了早上天空仍是阴悱恻恻。
云雾细漫山间,大巴车在蜿蜒的柏油路上缓缓向前。
车里安静异常,像是全员被禁了言一般,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活泼和热闹。
江禾独自坐在前排,手里握着临走时顾延塞到她手里的一个信封,凭她对顾延的了解,她知道那信封里会有一张卡,顾延以后应该会每个月都往里面打一笔钱,她的手机里每个月都会收到一条汇款提示,如果不出意外,那将会是往后余生里,她和顾延之间唯一的联系。
这对江禾来说太残酷了,一想到这个,她的眼眶就一阵阵的发热,需要很尽力的克制才能让自己不在这一车孩子们的面前哭出来。
大巴车将要开出隅山脚下时,秦雨坐过来了她身边,几番想要安慰她,但又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揽了揽她的肩膀,好像在无声告诉她,会好的。
是的,会好的,江禾想,因为好不好生活都会继续,况且…
望着车窗外渐行渐远的草木山林,江禾轻轻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昨夜和顾延亲热时他们并没有任何保护措施,而她也正好处在合适的生理周期,天时地利人和,那么…
会好的,江禾想,以后就算身边没了顾延,至少她还会有一个和顾延的孩子,而那个孩子的来临,将会带给她的新的希望,和新的寄托。
大巴之后,又转乘飞机,几个小时的舟车劳顿,最终落地北方宁城,江禾的家乡。
虽然同样是夏天,但北方的气温总是会比南方略低一些,出机场之后顿时觉得凉风习习,不过才过了七天时间而已,可江禾却已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了。
把孩子们逐一送回到他们的父母身边之后,秦雨怕江禾一个人呆着会心情郁结会胡思乱想,就提出陪江禾一起住几天。
不过江禾谢绝了。
出去的这些天,江禾本就觉得因为自己经常疏于工作导致秦雨和宋霖的工作量平白增加不少,害他们多承担了很多辛苦,也影响少了很多相处时间,所以回来之后的假期,她想让他们好好休息。
再者,她习惯了这种时候让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熬过去。
回来之后,江禾照惯例先回父母家向他们报了个到。
宁城是个普通的三线城市,经济水平中等,生活节奏比较慢,市中心最繁华地段有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江禾的父母住在那里。
说起来,江禾开画室和租住的地方地方距离父母家并不远,但每次她回来一趟都很麻烦,因为地铁不到,公交又绕路,而她自己很少开车,也不太舍得打车。
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了,爸爸刚好下班回来,妈妈也在家,家里阿姨也已经把晚上准备妥当,一切都刚刚好。
唯有气氛不太好。
对于江禾大学时期和顾延的那段恋爱,开始时,江禾的父母的态度就是持保留意见,换句话说,并不怎么认可。
究其原因,大部分是出于天底下父母对孩子将来的另一半都会做出的考量:门不当户不对,未来或许没有能力给他们的女儿踏实稳定的生活。
但那时江禾固执的坚持己见,坚持一条道走到黑,因为这个件事,父母对她意见很大。
后来恋爱谈到一败涂地,甚至伤筋动骨,但在顾延出事后,江禾却仍然执意要为他奔波,并承担高昂的辩护以及赔偿费,父母就更加不能认同她的感情观,也无法理解她的所作所为,认为她鬼迷心窍,不可理喻。
后来江禾不顾父母的阻拦,一意孤行,父母因为舍不得让女儿四处求人受罪,虽然拿了钱给她,但对她也大失所望,前些年甚至和她的关系也一度降到了冰点。
再后来随着时间推移,矛盾淡化,再加上江禾不断的主动求和修复关系,这几年和父母对她的态度好转,关系总算是缓和了些。
然而前些天因为听说了她计划去隅山的事,父母十分生气,他们之间又闹了一场不愉快。
尽管进门之前,江禾已经很努力的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看起来状态好一些,但还是逃不过父母的眼睛,他们一看到她,那股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就立刻毫不掩饰在脸上显现了出来。
家里做饭的阿姨把菜端上桌之后就回避了,他们一家三口坐在饭桌前,气压都很低。
爸爸态度还算好一些,主动给江禾夹菜,然后开启话题:“怎么样,这次带孩子们出去还顺利吗?”
相比之下妈妈就显得刻薄了些,拉着脸,说话都带着怒气。“还用问吗,瞧她那样,这才几天啊眼看着就瘦了一圈,舒坦了能是这个德行回来?”
江禾只是拿筷子一粒一粒夹着吃自己碗里米饭,低着头不说话,她对父母的的态度一向是这样,任打任骂,不躲避,不还嘴,毕竟她清楚的知道那都是父母的爱之深恨之切。
但往往,即便是这样,妈妈也还是能自顾自的继续着落个没完。
“再说了,她那是为了带学生去写生的吗?人家那是去探路去了,今年去踩个点,等明年估计就直接过去长住了。”
江禾还是低着头,没说话。
“江禾啊。”
爸爸沉默了些许,叹了口气。“明年,那个人孩子是不是要出来了?”
江禾没吱声,她不想告诉爸爸妈妈顾延已经提前出狱,毕竟,已经没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