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话与多年前她听过的完美重合。
殷燃笑了声,眼神却极冷。
不知不觉走到病房门前,她推开门。
九月底的天,空调还在吹冷风。病房里电视开着,像是在播某部婚恋电视剧。
病房里两个病床,里侧的病人拉着帘子,沙琳住在外侧。
沙琳四五十岁,长得很年轻,除了再怎么医美整容也抹不平的皱纹,她眼里盛满不加掩饰的精明算计,和十多年前没什么差别。
听到门声看过去,沙琳仿佛失了忆般,语气热络又亲切,温和道:“殷燃来啦?”
这一声,引得隔壁床的女人拉开帘子,眼神像在看戏,她问殷燃:“你是她的家属吗?”
沙琳笑吟吟,刚要答,殷燃把果篮放到她床头,否定说:“不是。”
“哦,我说呢。”女人嫌恶瞪了沙琳一眼,想起自己老公好心给她打水,却被抛媚眼勾引,她的嘲讽火力全开,“看着不像当妈的人,更像当三的人。”
沙琳尴尬笑笑,默默调大电视音量。
殷燃注意到她的动作,也没揭穿。
女人见她不反应,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又狠狠拉上窗帘。
剧中,女主和小三撕得火热朝天,尖叫声和头发撕扯声刺耳又好笑。
多讽刺。面前这位也是小三。
说起来,沙琳算是殷燃爸,也就是殷寸雄的白月光了。两人本是高中同桌,期间暗生情愫算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后来因为沙琳高考失利复读,殷寸雄却超水平发挥去了末流211,二人就此错过。
时隔多年再遇,两人再次坠入爱河。而当时沙琳单身万岁,殷寸雄已婚,妻子祝琴也已怀孕六个多月。
当白月光变成白米粒后,终究比不得热情如火的朱砂痣。
那个严谨求实、原则如铁却又开明的老板,对祝琴有求必应、呵护备至的丈夫,终究是没抗住诱惑,婚内出轨。
没多久,祝琴独自生下殷燃,转头却发现自己丈夫出轨。她精神完全崩溃,患上了产后抑郁症。
起初还是轻度,后期沙琳有意到她面前晃荡,祝琴状况一下严重。
不得不说的是,殷寸雄心烂了,但担当还是有几分的,他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向祝琴提出了离婚,并把所有财产分隔给她和殷燃,打算就此净身出户。尽管祝琴只接受了财产,没同意离婚。
往后的几年,祝琴精神问题严重到照顾不了殷燃,殷寸雄为了弥补罪过,主动和沙琳断了关系,回归家庭,做了几年老实丈夫和爸爸。
待殷燃上初中时,还迷迷蒙蒙,对父母关系一知半解。后来她捉了殷寸雄的奸,殷寸雄才被迫撕掉好父亲面具,将这一切告诉了她。
从此,殷燃的观念中没有爸爸,殷寸雄这个人也只是和她有血缘羁绊的陌生人。
关心则乱说得没错。过去的日子里,殷燃怨恨殷寸雄和沙琳,到现在,殷寸雄失踪八年有余,沙琳跑路又回来,殷燃发现她的余恨已消。
渐渐地,他们相关的事情也逐渐变得无关紧要,殷燃看着沙琳,眼神中没有情绪,如果一定要有,那最有可能是对守不住自己伦理道德感的人的怜悯。
“找我什么事?”殷燃开门见山,问她。
沙琳恢复正常,还是那副嘴脸,说:“没什么事,就是想见见你。”
一听就是谎话。几十年前,殷燃和她交涉过,沙琳那时就谎话连篇,现在倒一点没变。
“沙阿姨,你有这么闲?”殷燃说。
“好吧,既然你都说到这份上,那我也不铺垫什么了,”沙琳从果篮拿出一个苹果,随手搓了搓就上口,说,“我在鲁南碰见过殷寸雄。”
“我知道他的住所。”
“所以?”
沙琳放下苹果,把床头的收据拿出来:“你帮我付完剩下的医药费,我带你去找他。”
“你觉得我会信你吗?”殷燃说。
沙琳无所谓的耸耸肩,笑:“你妈日子不多了吧,这是你最后一根稻草了。”
沙琳的话没错。
祝琴得了癌症,情况日益恶化。因为精神方面一直不太好,原先医疗计划也无法正常进行,一拖再拖,现在已经是关键时期了。
而祝琴最大的心愿,或者说心结,就是离婚。
没机会等了,不信也得信。现在无论如何都要找到殷寸雄,不管他现在在哪干什么,好歹签了离婚协议书再说。
放在往常,殷燃碰到可能会反问过去——’“如果你找不到他呢”或者“你拿什么来保证一定能找到”,但如今显然不是考虑这种不定因素的时候,因为她已别无选择。
沉吟片刻,殷燃拿起那张收据。
如沙琳所说,祝琴等不了了,她也等不了了,无论如何,这次要试一试。
“行。”
话音刚落,沙琳应了句:“合作愉快。”她的眼睛看着电视,余光却早已瞥到殷燃的动作。
殷燃没理她,起身。
转身后的一刻,沙琳想到什么,突然叫住她,说:“殷燃,你是同性恋吧?”
“真不知道,是该为你高兴,还是为你难过。”沙琳想起和殷寸雄的那场短暂交谈。
“关你什么事。”殷燃笑。
她守得住心,坦坦荡荡,清清白白。比起那些大放阙词“为爱出轨”的人,强过千百倍。
……
休息日,排队缴费、打印单据,一通流程下来耗时不短。
等殷燃把收据送上四楼,已是中午十二点半。
期间她接了个电话,于是就近停下——
“那什么,殷燃,跟你说个事儿。”
殷燃倚在走廊墙边,手里拎着盒维褪黑素:“说。”
“吱嘎”,正巧对面的某间病房门开了。
殷燃恰好向对面看了眼,听到话筒那端话,差点没握住手机。
姚宋咳嗽几声,同时开口:“就,我把阮符留下了。”
“那什么,别谢……”
“……”
看见阮符那一刻,殷燃的脑子“嗡”一声,转不动了。
察觉到视线,阮符转过脸来。她提着个暖水瓶,瞪着那双清透的狐狸眼,也是满脸惊讶。
“喂,殷燃?”电话那头,姚宋听见殷燃没做声,瞬间绝望了。
刚要解释,“嘟”一声,界面显示通话结束。殷燃把电话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