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果没记错,住院部有微波炉。殷燃把餐盒放回车里,陪李霖离开医院。
顺着地下停车场往外走,一路灰暗的上坡路,两人走得吃力又无聊。
李霖想起上次去见祝琴时后者糟糕的状态,又问殷燃:“你妈妈最近怎样?”
“老样子,”殷燃低头看路上的粗糙纹理,在想别的事,闻声反应过来,半晌才说,“病情恶化到晚期,拒绝接受治疗,说要等死。”
祝琴得的是胃癌,早期症状不明显无规律,只是偶尔腹胀腹痛,所以一直未被重视和发觉。直到半年前,祝琴半夜腹痛难忍,护工打了急救,起初只判断为急性胃炎,并未被确诊,后续症状持续加重做了几次胃镜和三箱筛查,这才定下早期的病症。
癌症作为“世界五大绝症”之一,名号在外响当当。尽管当代大多数人谈癌色变,但祝琴作为医学从业者不可能不清楚——如果患者积极乐观地配合科学治疗,癌症的存活率甚至能达到90,甚至能有治愈可能。
回顾当时确诊,祝琴处于早期,治愈的可能性非常大,而且她的症状相比其他患者更轻,更有治疗优势。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坏消息就是,祝琴糟糕的精神状况下,不允许也不接受任何治疗。
殷燃劝过求过,甚至骂过她,各种方法用尽,毫无用处。据李霖言,祝琴在某次通话中无意说到过胃镜治疗,祝琴必然了解自己的状况,而且已经接受这个笃定的事实——
极端例子排除后,结论是:不治疗,就会死。
某些人的劣根性就体现在这里,他们往往在最好的时机下按兵不动,却在最后风险极大的那刻奋力一搏、拼尽全力。
祝琴是不是要等最后一刻的到来,起初,殷燃不明。
又过半年,好消息生生快被拖成坏消息,祝琴情况恶化进入晚期,症状严重起来,治愈的可能性逐日减小。
殷燃以为终于能看到祝琴幡然醒悟,但转眼又被现实打了两耳光——
祝琴依然岿然不动,不接受任何治疗和检查。除却某些回忆起曾经美好的时刻,她几乎是摆着明想要死了。
只是殷燃心中始终绷着一根线,不想放弃,不想让她死而已。
“哎,祝琴也是个轴的,好说歹说就是一个不听,”李霖叹了口气,说,“太极端了。”
“她一直这么不配合,你之后想怎么办?”
“找到殷寸雄吧。”殷燃说:“看他能不能派上用场。”
李霖点点头:“也是个办法,死马当活马医了。”
“死马当活马医”是走到多无望的境地。殷燃深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从阴暗的地下车库走出来,两人身处住院部北门。
自从国家鼓励“摆地摊”开始,北门旁建成一条小吃街。平时医生护士工作忙,陪床患者走不远,偶尔医院食堂排起长队时,这里便成了退而求其次的第二选择。作为生意兴隆的旺地,小吃街连带着附近商铺也转行做起餐饮业。
走上台阶,医院的红色十字架在远处依然亮得晃眼。
小吃街建得挺有趣——入口放着个像是婚庆使用过的红色旧拱门,红绿蓝黄色的灯管从拱门上撘上空中延展开来,街头架到街尾。
来这里吃东西的人,大部分通常只求方便快捷,只要填饱肚子,对味道和营养要求不高。
因方位偏僻,街上过往行人倒也不多,极少有类似其他网红小吃街的食客打卡,更多的是从北门住院部出来的医护人员和家属患者。
正如现在,李霖走两步碰到同科室的护士,一回头就看见某位患者的家属。
打完招呼各自散去后,李霖朝殷燃无奈一笑:“我都习惯了。”
殷燃回之一笑,恰好看见不远处的商铺,牌子上是“福记小馄饨”,她问李霖:“您吃馄饨吗?”
“行啊,正好最近上火,吃清淡点。”李霖说。
“嘀嘀嘀——”
一脚迈进店里,电子铃声的巨大提示音一下戳破前台看店小男孩的美梦。
小男孩惊醒后直接从板凳上跳下来,看向殷燃和李霖表情十分懵懂。
“小朋友你好,你家还做生意吗?”李霖问。
得到肯定后,两人找到靠门的桌坐定。
“您吃什么?”殷燃问。
李霖一惊:“你要请我啊?”
“是,好久没见您了,我得表示表示。”殷燃如是说。
李霖没理由拒绝,点了碗最贵的虾仁鲜肉馄饨。
“让小禾破费了,”她笑说,“过几天冬至,正好我一个人,来我家吃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