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开她,抬手朝脸上抹了一把,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手,接着又抹了几把,依旧干巴巴的啥也没有。
没有泪,我竟然不会哭?
我吸了吸鼻子,情再难自禁的再次“哇”叫开来,顿时惊飞房顶两只夜鸣的野鸟。
妙陶是以往伴我左右的人,正值豆蔻。白日里我醒来第一眼见到的那人叫子允,字穆,因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告诉我他叫穆苏,苏是他幼时乳名,所以便一直不曾改口。说来这名字随意得还不如编个李二狗来得实在。另外长得跟水墨画一样叫人记不清晰的那人叫乐凌轩。此人是名医师,穆苏找他来便是替我诊治。溺水时间过长导致的或无法再挽回的脑损伤,这便是我目前的一个病。直白点就是脑子进水失了忆。不过好在没就此卧床不起,人也没傻,尚能活蹦乱跳一跳。然这样的结果却让妙陶不能接受,每每见面,虽可见她已极力克制,却也总是一副懊恼,垂头丧气的模样。甚令人疑惑。
我眼下落脚的这个地方正是那叫穆苏的人的府邸,我不晓得自己为何住在此处,此前又发生过什么事,他们也并不告诉我这些,只言等我养好了身子再细细讲与我听。末了,他二人约言相谈,便先行,穆苏便叫了妙陶那个小丫头过来照顾我。
小丫头说,那叫雪婴的小姑娘当时在落水后好一阵子才被捞起来,捞上岸的时候整个人都死透了,当时所有知情人都坚信她绝无生还可能。可不知真如妙陶所言,是老天显灵让那姑娘拣回条命,还是那叫乐凌轩的医术太过高明,总之,雪婴竟死而复生成了一大奇迹。而他们口中的雪婴,正是现在的我。
犹记当时提及此事时,妙陶边说边抽噎不止,哭着叫着再也不要离我半步的样子。
可怜见的,那丫头一双眼现在还肿的跟核桃似的,可当时见着这一切的我,却只打心底儿觉着莫名其妙。我呆呆望了她半晌,见她也没个节制,飙泪了好一阵子还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霎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我迟疑地伸手碰了碰她那核桃似的双眼,结结巴巴道:“妙、妙陶是吧?你、你别哭,别哭了嘛。”
见她依旧哭哭啼啼不肯罢休,经我一提,反倒有变本加厉的意味,我顿生出黔驴技穷之感。
“不准哭!你再哭,我也哭了!”我与她对坐凶道。
可我哪会真掉出泪来啊,只得手足无措的又替她拭泪,不想被她一把握住手,只听得她呜咽不清一阵,竟说了句令我震撼不小的话来。
“主人,都是妙陶不好,妙陶没能陪在主人身边,害主人险些丧命,还······妙陶对不起主人,妙陶该死!妙陶该死!”说着哽咽不止,一边朝自己抽起巴掌,吓我不轻。我慌忙阻拦,约摸动作幅度太大,突地牵扯小腹一阵阵剧痛,不由倒吸了口凉气。
“主人你不要紧吧?弄疼了吗?”见我一阵龇牙的疼,她惊慌失措地,终于停住了嚎哭,赶紧替我揉着肚子,作势扶我躺下,掖好被角。
我蜷着身子,小肚子一阵阵的痉挛,硬是痛得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你这是干什么呀?”
好不容易被我拉住了动弹不得,妙陶涕泪横流地望着我,欲言又止。良久,才憋红了小脸,恨恨吐出几句话来:“妙陶万死也不能换回主人安平,惟求永伴主人左右,倘若、倘若哪日到了无法回头的绝境,妙陶希望活的那个是主人!妙陶愿意一命换主人一命,绝不许任何人伤害到主人!”
要说,我这活过来的日子可谓时时都精彩,刻刻有惊吓!刚过去了黑白无常索命的惶恐,又来我生来不会哭的骇闻,现在竟还被这小丫头搞得提心吊胆。
我比妙陶长两岁,依她所言以往的我待她该是不错,得她如今这般忠诚维护。她原本与其阿翁相依为命,可在与我相识后不久,便彻底成了个孤儿,后来为作生计,入了司徒府。因为年纪小,又未见过世面,难免时有莽撞,有失礼教,但所幸府中老人宽容担待 。后来虽说在我跟前伺候,但到底我本非司徒府之人,便更谈不上是谁的主子,而妙陶却始终认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