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苏抿嘴偷笑,随即又敛色严肃道:“脸上厚了,自然也就看不见下面的人了,你说是吗?”
我不由得撇了撇嘴,这话叫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出来,怎么听着就那么别扭呢。“真那样我也就不用说话了,一说话就扑扑直下雪,下的雪都够堆个穆苏了!”
他嘴角弧度加深,下一刻却忽语重心长道:“我深知今天出手伤人的人定不会是你,即便是不记得以前了,雪婴还是雪婴,所以,我信你。”
脑袋突然有些嗡嗡作响,我不禁暗地啐了自己一口。竟听人一句相信了就可以让自己激动得忘乎所以了?我怎么这么没志气呢!人家说信我可是有前提的,前提是我还是以前那个我,然而我也不能确定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保不齐真要成神经病了,那还能信吗?
我正了正色,规规矩矩地坐正身子问道:“那你还能猜到,我此刻在想什么吗?”
他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
“我在想如果我变成了个疯子,你会不会赶我走?”我半开玩笑。
他忽然一脸严肃地凝望着我道:“为何这样说?”
“因为······我今日一日里便转了你住处三次,以你所见,我失忆之前是不是跟你有很深的纠葛?”
他怔然盯着我,半晌无言。
见势我继续试探地说道:“比如,我曾经救过你一命,而你曾欠我一个诺言,我三番五次失忆了也要找你去说清楚,是想做个了结。”我一半真一半假地说着,因为,我也不知道真假。那个十年的诺言,那个小孩子口中的白衣大哥哥,还有那个桃花树下的男子,一切的一切是怎么的开始,又是怎样的结束?不若是要做个了结,又怎会身陷如今这个地步,这具身体又真的是我的吗?为什么会如此陌生。我不禁怀疑此刻的我,到底是谁?
目光错落到身侧的大灰鸟身上,他轻叹了口气:“大约是罢,我欠了一个诺言,不,不是一个。”他起身站立,仰首眺望着天边渐渐淡去的月光,负手而握,转眼又回头对我换言说道:“今天的事大约吓着你了,以后姽婳不会再来月落院,你安心好好的养身子,即便心情不畅也要多顾着自己身体,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
我心下咯噔,心想果真这一病不轻。
双手迟疑地操起篮子旁一红一蓝的两个药瓶,左右为难,纠结到底哪个是给人用的,哪个是给大灰鸟用的。
模糊记起白日里医师嘱咐的话来:“这个红色的给这只鸿雁外敷,这只蓝色的给人用,同是外敷,记得,是蓝色的给人用·····”
我攥着两只药瓶举棋不定,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个了。
应该是红色吧,红色的明亮显眼些!
我踌躇又慌忙地将红色瓶子递到他跟前,“你上心她,替我把这个交给她吧。呐,首先声明,送药给她不是因为我做错了,只是见她伤口也算有点深,别给留疤了。这可是今天医师给开的,专门给人用的,治箭伤!”
他转头看了眼我手中的药瓶,目光落到我身上,浅浅勾唇,“嗯。”
动作轻缓的接过药收入囊中,顿了顿又低头对我说道:“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同我说说,若是我公务繁多的时候找不见我,也可去找绮罗,她会处理好。”
我点点头,“好。”见他药瓶纳入袖中,紧赶着又问道:“那个,这几日在府中······很好,谢谢你!不过就是无聊了些,所以我想出府看看,我还不曾出去过,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必须尽快搞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下看来,我有许多事是妙陶也不知道的,看来只能从穆苏这里着手。我盯着他下巴,有些避讳望见他的眼睛,一阵沉默后,我讷讷开口道:“你、可以陪我出去吗,如果你有时间的话······”
又是一阵沉默,我顶着莫名来的压力望向他,月光阴影之下,他神色难辨。
一瞬后听他轻声道:“好。”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怔,我有些迷惘,如他猜不到面无表情的我刻意隐藏的想法,我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想什么。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阵痉挛般的抽痛,却比之前已经轻了许多。大脑在此刻无比清醒地转了起来。
“你再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我喃喃道。
“不知道了么······”
收回随穆苏远去的目光,我低头看了看篮子里正睁着眼,不时四处观望的鸿雁。离了群的鸿雁,再难回到群里去。
乌云掩盖住了所有月华,将它包得密不透风,连星子也不剩。
漆黑的夜空下,我哝唧不清地絮絮道: “我是明希,是不属于宋国,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明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