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写意去上班却遇到了麻烦,脖子上昨天挨巴掌的地方肿起了些。初夏穿不了多少,那片红肿刚好露了一点在衬衣领子外面,看上去有些奇怪。地铁车厢里,有人瞧到写意的脖子,然后深深地看了看她,搞得写意很尴尬。
于是,她一下车就去药店买了两张创可贴,跑到洗手间里把它们贴在一起,将红肿部位盖起来。可是贴上去后,对着镜子再看,顿时觉得更糟糕,完全像和人一夜风流后留下了吻痕,然后现在又被自己偷偷摸摸地遮掩上。这两张创可贴往那里一贴,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写意更加感到一个头两个大,难道还要在这种季节戴条丝巾?这种违反大自然规律的打扮,岂非更加诡异?
午饭前,她送资料去总裁室。
“厉先生,这里有两份文件需要你签字。”写意敲了敲门。
厉择良原本在和小林说话,听见她的声音,将头抬起来,目光缓缓上移。他的视线在滑过写意脖子上那两张创可贴的时候,稍微停滞了下。
写意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
小林却先开口:“写意,你脖子怎么了?”小林自从那天接待了写意后,就变得和她很熟络。
“呃……我跌了一跤,扭到脖子。”她一时语塞,摸了下脖子,傻傻地解释。
这时,外面的电话铃响了,小林放下刚才端进来的茶,出去接电话。
厉择良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你稍微等下,我签了马上给你。”然后翻开来读。
于是,写意便留在了那里。
桌面上那杯刚沏好的茶还冒着缭绕的雾气,银针般的茶叶在雪白陶瓷杯的沸水中起起伏伏,最终徐徐落下,簇立杯底。一种淡淡的茶香从其间散发出来,在空气中蔓延,满室清新。
厉择良将文件翻了一页,那修长的手指毫无瑕疵,略微突出的指节散发着一种男性的魅力,真是漂亮极了。过了一会儿,他拿了钢笔,在纸上签名,“厉择良”三个字,流畅地在他的笔尖下显现。
他顿了顿,又在旁边加了两行意见。
这男人写得一手极其精致的字,笔路清晰、凌厉挺拔,下笔之时刚柔尽显,似乎每一个字的开合疏密都尽在他五指的掌控之下。
将文件还给写意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脖子,淡淡地说:“但愿沈小姐你不是停止爬楼梯以后,改练跑步的时候扭的。”
自从上次写意在楼梯间被他逮住以后,除了公事再也没有在私下和他单独碰过面,这句话立刻让好不容易快遗忘那件糗事的写意又觉窘迫起来。
“不是,不是。”写意急忙摆手。
“不过,我倒是好奇,”厉择良顿了顿,“扭伤以后究竟是什么医生会开方子要让你去贴创可贴?”
“……”
写意发誓,虽然他当时板着脸,严肃地说这句话,但是这个男人心里肯定在偷笑。
某日,吴委明和写意谈天。
“写意,你猜我以前的理想是什么?”
“如花美眷,儿女绕膝。”
吴委明咳了一下,“这个也算理想之一,但是还有长远些的。”
“目光长远些的话,难道是成为亿万富翁?”
“写意,在你眼中难道我就不能崇高一些?”
“还要崇高一点的话,就是愿世界和平?”见吴委明使劲地白了她一眼,写意忙又改口说,“难道你还想要解放全人类?”
吴委明沉默稍许,然后无奈地说:“写意,我发现你对同性很好,对男性则非常刻薄。”
写意一瘪嘴,“老吴,你要在这种地方谈论伟大的人生理想,本来就有点奇怪。”
此刻,两人正在卡拉OK的大厅坐着闲聊,唐乔的其他同事则在里面引吭高歌。
说话间,一个女子从左边一个包间出来,手里拿着电话,步履蹒跚,显然有些醉了。
“不!你不要这样!”女子借着醉意,朝着电话喊。
“你不能这样对我,英松。”女子带着哭腔说,身体渐渐地沿着墙角下滑,蹲到地上。
写意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耳熟,于是再仔细打量了下那女子的侧影,是她。
写意急忙站了起来。
“你认识?”吴委明问。
“她是厉择良的秘书。”
写意扶起她,“小林,我是沈写意。”
小林抬起头,泪眼婆娑,精致的妆已经哭花。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还清醒。
吴委明正准备推门去通知小林包厢里的其他朋友。
“不要。”小林阻止他,“我不想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吴委明看见写意的示意以后,轻轻离开,回到同事那里。
随即,写意陪小林去洗手间洗脸,然后回到大厅的沙发上。前前后后,小林没有说一句话,擦净脸上残妆的小林,配着湿红的双眼,顿时少了平时的伶俐。
许久之后,小林的心情慢慢平静后才开口。
“我是个失败的女人,人家明明不爱我,我却恰恰要强求。”
她在厉氏做事一直干练精明,此番讲述自己那不得志的爱情都是简明扼要、一针见血,但是,却让写意好气又好笑。
“他是有妇之夫?”
小林摇头。
“年龄有差距?”
小林继续摇头。
“性向有问题?”
“……”
“那他有什么原因?”
小林这回没有立即回答。
须臾,写意恍然,她们并不算熟识,自己问得太多。
“我想回去。”小林揉着额头说。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听见写意的提醒,小林乖乖掏出手袋里的车钥匙给写意。
“我……”写意立刻摆手,“我不开车,还是一起打车吧。”
于是,两人打车到了小林的住处。
“嗓子疼吗?”
“还好,就是头疼,而且有些晕。”小林说。
“好像有些发烧。”写意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我的抽屉里还有感冒药。”
“不用了。我有私人秘方,保证药到病除。”说着,写意就去厨房找鸡蛋和米酒,一会儿便听见炉子烧得噗噗地响。
她又伸个脑袋出来问:“小林,你喜欢蜂蜜还是红糖?”
“蜂蜜。”
几分钟后,写意端了碗专治感冒的鸡蛋酒,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小林喝下,接着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这才放心地离开。
她刚出大楼,便接到吴委明的电话,她这才想到走的时候,忘记跟他们打招呼了。
吴委明没好气地说:“写意啊,你就像个好管闲事的居委会大妈。”
写意正要反驳他,却见一个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远处,那个男子坚毅的面孔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站在那里,凝视着楼上的某个地方。写意随他的目光寻去,是小林家的那个方向,明明就有些眼熟的面孔,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隔天上午,写意去楼顶透气,却见小林和一个男子在僻静处争执,一看小林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肯定就是她口中的那个英松。写意不好意思留在那里,转身离开时瞥了眼那个男子,居然和上次在小林家楼下看到的是同一个人。后来,写意忽然想起那个男人,他便是日日为厉择良开车的那个司机。昨晚,他在楼下,明明就是在担心小林。
第二天,写意在食堂突然遇见了那个司机。
他和旁人一同走在前面,走得急,连卡片掉在地上都未曾发觉。写意拾起来,却眼见他渐渐远去,想叫他,不知道如何称呼,情急之下只好叫:“司机先生!”
公司食堂有些空旷,所以,她的叫声显得比较响亮。
那人回过头来,狐疑地看着写意。
“沈小姐,有什么事?”他自然认得写意。
“司机先生,你的东西掉了。”
这时,男子旁边的那个同事乐了,“小姐,这是人事部的季英松,季经理,不是司机先生。”
“……”
谁说开车的就一定是司机?
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一次出糗了。
周五晚上,正值唐乔五周年庆,律师楼在酒店举行酒会,写意也得去。
“沈律师。”叫住写意的正是正源银行的大小姐,黄家卉。她前不久才给了写意一巴掌,自己倒一点不觉得过意不去,主动就来打招呼。
“黄小姐。”
黄家卉也算A城的商界名媛,她家历来是写意他们的大客户,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她。
“好久不见,听说你跳槽了?”
“我只是暂时被派到厉氏一阵子。”
“哦,他们老总和我倒还有些交情,可以顺带照看你一下。”此刻,黄家卉的倨傲神色又一次展露无遗。
“有劳黄小姐费心。”写意嘴上言谢,神情却不卑不亢。
黄家卉却无心再与写意寒暄,从服务生那里接过酒杯,径直朝那边的厉择良走去。在宴会上,厉择良因为腿脚不便,并不太爱走动,此刻的厉择良正和几位生意人闲谈。而不远处“司机”季英松的目光也时刻不离厉择良,当下的季经理好像又从司机变成了保镖。
“各位英俊的先生,你们的谈话可容我加入?”黄家卉打断说。
黄家卉很快就切入了几个男人的谈话中。她的一袭银色裹身长裙在男人的西装堆中闪闪夺目,她自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自然能将自己的本事发挥得淋漓尽致。除了厉择良以外,其他几个男人开始将谈话的中心转移到黄家卉身上,并颇有兴致。
酒会上,想借机与厉择良攀交的人自然不少,于是不停地有人前来碰杯劝酒,厉择良几乎不会推辞,周旋其间,看起来乐得其所,而且似乎极爱喝酒。其实,他为人处世有些圆滑,但是脾气又太让人捉摸不定。那些和他打过交道的人一致觉得,厉择良好恶难测,他有一种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笑容。
写意待了一会儿,就对大厅的水晶灯和那些浓妆艳抹的美人产生了视觉疲劳。她觉得气闷,于是走到外面走廊去透气,却碰见厉择良在吸烟。
此时的厉择良却收敛起素日的微笑,蹙着眉,独自一人静静地靠着墙,那种表情反倒让写意不太习惯。他偶尔抬起手来吸一口烟,稍许后,淡淡的白烟徐徐从鼻间逸出,指间闪烁的火星映得他的眼睛明明灭灭。
写意不想打扰他,于是,准备另寻别处去逛逛。
“沈……小姐!”厉择良突然察觉,叫住她。
“呃?”她侧头转身看他。
厉择良直起身来对着她,垂着双手,烟却没有灭,于是,那缭绕的烟雾缥缈地在他指间缠绕,然后上升飘散。
他凝视着她,眼神格外深沉,想说什么,缓缓地准备开口。就在此时,大厅的门被突然推开,带出了里面的喧嚣和嘈杂,走廊也骤然变得亮堂起来,灯光照在厉择良的脸上,让他不禁眯了眯眼睛。
他的脸没有因为酒精而泛红,却是越喝越惨白。
“厉先生,有什么吩咐吗?”写意问。
“你脖子上的扭伤痊愈了?”他说的话貌似是关心,但是写意却明明白白地听到了揶揄。
“好了。”写意佯装不懂,“我身体好,康复得快,谢谢厉先生关心。”
厉择良笑了笑,无言地回到大厅的人群中。
一晚上遇见不少以前的客户,所有人都少不了寒暄。写意和吴委明正陪客户说话,却听有人拖着声音叫着:“沈—律—师—”
她闻声,预感不太好地回头,见来人竟然是辉沪银行的朱安槐。
所谓,冤家路窄。
吴委明皱眉嘀咕:“怎么他也在这儿?”
“谁让他是辉沪的少东家。”
两人说话间,朱安槐一手拿着一杯酒,已经走近。
“沈律师,赏脸喝一杯?”
“谢谢朱先生美意,我不喝酒。”
“哦?这是你们唐乔的待客之道?”
“写意她不喝酒,我代她敬朱先生一杯。”吴委明挡在面前,想与朱安槐碰杯,却被朱安槐躲开。
“这位先生将我们沈律师的名字叫得这么亲热,若是同事的话,不知这算不算性骚扰。”他因写意而获刑数月,当然对此事怀恨在心。
朱安槐的言语引起周围一些人的注意,此刻,厉择良正好也在餐台旁立足倒酒,旁边跟着小林。他背对着写意三人,不知道是否听到这些话。
“哟,厉总!”朱安槐突然看见了他。
厉择良转过身来,举举杯算是回应。小林也以为他会为写意解围,却没想到,厉择良一言不发。
“这个面子都不给,那请我们辉沪来做什么?”朱安槐继续纠缠。
小林鉴于老板的态度,在旁边也不敢多说话。
若是平日,写意一定立刻反唇相讥,但今天是律师楼的好日子,总不能砸自己的场子,况且这个朱安槐本来就是存心来找碴的。
“没想到朱先生进去待了好几个月,肚里的酒虫子倒还一个没少。”写意接过朱安槐递到眼前的酒杯,含笑将酒一口吞下。
朱安槐走时还不忘恶毒地剜了写意一眼。
待写意带着酒意,晕乎乎地从洗手间回来,乔函敏已在送客,人们陆陆续续地告辞,写意也帮忙送客。另一头围着厉择良套近乎的多位女子,直到人已走光才讪讪罢休。
最后,乔函敏居然扔给她一句:“写意,你送送厉先生。”
写意诧异地看了乔函敏一眼,却不得不从命。
于是,写意坐进了厉择良的车里。开车的是季英松,副驾驶座是小林,厉择良和她坐后排。她知道他是大客户,需要非常尊重,但是厉择良前有司机后有秘书,有什么需要她送的?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还好乔函敏没叫她送朱安槐。
车子走到奥体东路,不知哪个明星的演唱会正值散场,车水马龙,挤得大街水泄不通,他们的车子走走停停,耽误了许久。
整个交通堵了大约有二十来分钟,幸好车里的空调很凉爽,隔音也好,所以让人安得下心来。
小林看见车子马上就挨到分岔口,便回过头来问:“厉先生,我们先去哪……”后面还有个“里”字没说出口,便停住了。
她看见写意的头靠着窗玻璃,已经睡着了,而她的大老板,似乎早已发现,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
“厉先生。”小林小声地叫。
“嗯?”
“我们……”言下之意,是问该怎么办。
厉择良睁开眼睛,看着写意的睡脸,抿嘴想了想。
“送她回你家。”
这个……小林想,也只能这样了。因为她发现,写意不是睡觉,而是醉酒。
车到楼下,小林开车门去扶写意。可是,写意已经完全熟睡,仅仅凭借一个女人的力气,拿她根本没有办法。小林望向季英松求助,但是季英松却完全无视,坐着不动,等待厉择良发话。
“你先送林秘书回去,我扶沈小姐上去。”厉择良简单地对季英松交代。
此一语出得突然,差点就让小林的下巴当场错位。季英松则永远是那副雷打不动的表情,全无惊讶。他叫小林乖乖地交出家里的钥匙,然后拉着她离开。
“喂—厉先生他……”这明摆着送羊入虎口,她好歹算沈写意的朋友,不能见死不救。
“英松……”小林的话刚出口,便见季英松的眼睛朝自己一凛,便立刻闭嘴。
她的老板厉择良厉害就厉害在,他知道用什么人解决什么事情。例如此刻,若在她面前的不是季英松,而是张三、李四、王五,说不定小林还可以不畏权势地为朋友的清白力争一番,可是此刻,她也是泥菩萨过河了。
“那你要送我回哪里?”小林欲哭无泪,刚才明明就是她家楼下。
如此简单的一个问题,倒难住了季英松,他停下脚步,蹙眉想了想:“暂时到我那里去吧。”
这个提议不错,小林惊叹。于是,两人走到小区外招出租车。
厉择良坐在车里,手指夹着一支烟,却久久没有点燃。
此时,已近深夜,小区里安静极了。现在已经是初夏,路边的草丛中偶尔冒出一两声蟋蟀的响动,而他坐在那里,则能清晰地听到写意微微的鼻息声。她睡觉时像个孩子,略微张着嘴,贝壳般的牙齿露在外面。以前有人曾问过她:“你这样睡觉,牙齿一直露出来,晚上不会冷吗?”结果换来的是下巴上的一口撕咬。
厉择良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下车,然后绕到写意那边打开车门。
“写意?”他试探性地叫她。
没反应。
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又叫了一声。
还是没反应。
于是,他弯腰抱她,就在将她揽入怀抱正准备起身时,却突然顿住,皱了皱眉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去。
他用手扶住自己的右腿,一手撑在车顶,拳头紧握,头搁在上面,半弯着腰,有些吃痛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有位物业巡逻的保安路过,问:“先生,需要帮忙吗?”
厉择良抬起头,淡淡地说:“不用,谢谢。”
待保安走远以后,厉择良又坐到驾驶座去,将天窗打开,随即点了一支烟,吸了几口又灭掉。有个晚归的女子路过,不时好奇地回头看车里的厉择良,他便索性熄掉车内的灯。
许久之后,他又一次回到写意身前,换了另一只脚受力,然后一咬牙将她抱了起来。接着,一口气将写意抱进楼上电梯,开门进屋,到卧室放下。熟睡中的写意挨到舒适的被子,在梦中翘起嘴角,推开厉择良的怀抱,枕着枕头翻了个身。
在他直起身的刹那,右腿上的疼痛几乎让他有些晕眩。于是,他只好扶住床角,跌坐到地上。
小林刚到季英松的住处,季英松便要离开。
“英松,你去哪里?”
“我已经将你送到,你就好好休息。”
“那你要去哪里?”小林继续追问。
“我不太放心厉先生,回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小林叹气。沈写意醉成那样,想来也不会把厉择良怎样,况且他俩之间不放心的该是谁啊?
“我陪你。”小林只得这样说。
两人打车回到原地,车还停在那里,只是厉择良忘记了关车门,或者,不是忘记而是根本挪不出手来锁车,想到这儿,小林才恍然明白季英松的担忧。
他怎么抱得动沈写意?
“我们上去。”小林急忙绕过车子准备上楼,却被季英松一把拉住。
“就在这里等。”
“可是……”
“你不理解。”季英松说。
“我不理解你,还是不理解他?”小林有些来气。
季英松不答话,放开她的手。
“你从来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理解?”
“我们不合适。”
“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不合适?”小林苦笑。
季英松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你不用拿些客套话开导我。天下死心眼的人多的是,也不多我这一个。”小林道,“说不定楼上那个也是。”
突然,季英松的电话响了起来。季英松接通后,厉择良只讲了一句话便挂掉了。季英松和小林一起上去,走到家门口,季英松却让她留在门外,“我一会儿叫你。”
季英松打开客厅的灯,环视一圈看见没人,就进了卧室。
写意盖着凉被,躺在床上睡得很熟,而厉择良则靠在床边席地而坐,一脸冷汗。
“厉先生。”
厉择良见来人是他,无奈地摇头,“英松,我撑不起来了,拉我一把。”
第二日,写意和小林一同搭地铁上班。
“我一喝酒就像睡死了一样,昨天肯定麻烦死你了。”写意买了份早报,揉了揉仍然涨痛的头。
“不,不麻烦。”小林不知从何说起。
昨夜,她见季英松将老板搀出来的一刻,才明白他对她说的那句“你不理解”的意思。厉择良一直好胜,从不在人前提及他的残疾,处处像个正常人一般。所以,有时旁边的人几乎就忘记他腿上的异样,以一个健全人来看待他。
大概,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见他因为自身残疾而无能为力的模样,包括季英松。
那个时候的厉择良,疼得一脸苍白,却仍旧不忘记回头对她说:“林秘书,请你照看好写意,谢谢。”小林这么多年跟在他身边,深知他最擅长笑里藏刀,但是当时的“谢谢”二字,却真正发自他肺腑。
“写意?”小林问。
“嗯?”写意一边读报,一边答。
“你和厉先生以前认识?我意思是说我来厉氏之前。”
“他之前去过唐乔。”
“再之前呢?”
“不认识。”说着,写意将报纸翻了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