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瘦削老人自然就是徐老。
昨天他和秦震说等到了黑市就会向石房求证谢周的身世,便是如此。
徐老走进石房,入门就是一间接待室,面积和谢周的药铺差不多大。屋内炭火烧得很足,在这等冰冻三尺的严寒天气里,即使普通人穿着单衣都不会觉得寒冷。
今天守在石桌后面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是天机阁重点培养的中层之一,放在黑市来历练轮值。男人本来把双腿翘在桌上,喝着茶,显得悠哉悠哉,见到徐老,顿时神情一惊,立刻放下双腿和茶杯,腾地一声站起身来。
“徐前辈您来了啊~”男人侧着身子,拖着长音,伸出双手作请,姿态极其端正,甚至可以说是谄媚,就像是青楼面前负责接待的鸨婆。
“我来问事。”
徐老看了他一眼说道。
这是一句废话。
石房是买卖情报的地方,几乎所有过来的人都是有事相询。
但男人却不敢有露出任何高傲和嘲笑的意味,为徐老斟满茶水,毕恭毕敬地问道:“不知徐前辈想问什么事?”
徐老言简意赅:“关于谢周。”
男人表情一滞,这已经是月内第十七个过来询问谢周的人了。
不过前面那些来询问谢周的人身份不够,男人都是几句话打发离开,对徐老却不能如此。
“徐前辈您先坐着,我去喊少主过来。”男人赔着笑说道。
谢周的身世在天机阁中被归为天等,绝密,他一个中层如今还没有知晓的资格。
只有通过阁内的考验,成为像柳心兰那种级别的高层,才能接触这等隐秘。
男人口中的少主,自然就是曾在长安开贤运民驿,后被打发来黑市磨砺的朱贤。
准确的说,诸葛贤。
来到黑市后,诸葛贤在石房坐堂半个月,熟悉流程后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受制于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男人初期对诸葛贤多有不服,认为诸葛贤就是有一个好爹,全靠着家族支持才能身居高位,天机阁这种机构竟也是个用人唯亲的地方。
但只过了两个多月,男人就被诸葛贤深深折服,宣告效忠了。
因为诸葛贤对于情报划分的熟练让他大跌眼镜,执行任务的果断和速度让他自愧不如,超前的运筹和大局观让他叹为观止,那几乎过目不忘的恐怖的记忆力更是让他惊为天人。
千言万语,最后归为一个服字。
没等多久,披着黑色大氅的诸葛贤在几个人的护送下姗姗来迟。
他交待众人守在门外,不允许外人靠近,随即独自走进石房,坐到徐老对面。
诸葛贤把石桌收拾干净,双手搁在桌上,不卑不亢地和徐老对视。
“请问徐老先生,您想知道谢周的什么?”
“身世。”徐老的回答依然简练。
诸葛贤伸出五根手指,说道:“五万两,但要事先说好,我们的证据尚未搜集完全,不敢保证绝对的真实。”
放在正常情况下,如果一件情报没有十足的证据,天机阁绝不会对外出售。
这会影响天机阁的信誉,长久以后乃至会动摇天机阁的立身之本。
但徐老是黑市最顶端的大人物之一,他亲来石房,就等于李大总管亲赴平康坊。
当时孙老爷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将花小妖的位置告知大总管。
今天,天机阁就算证据再不齐全,也得将知道的全部告知给徐老。
徐老看了他一眼,安静片刻,不紧不慢地说道:“天机阁在进入黑市时和掌控者有过约定,每年无条件地向黑市提供三次情报,正月已至,这是今年的第一次。”
诸葛贤没有表示异议。
显然在他看来,徐老虽然不是黑市的掌控者,却也有代表黑市的资格。
“谢周确实是谢桓之子。”
诸葛贤先说结论,看着徐老的眼睛,沉默了会儿后给出解释。
“这消息最早源自金陵柳家。”
“十七年前,柳家的小女儿出生,与谢家联姻,两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订婚宴。”
“半年后,谢家覆灭,柳家为避嫌全程保持缄默,封锁大门三个月之久。”
“但讫至今日,两家联姻依然有效,宗府中依然有两家联姻的证明。”
“柳金的手里存有最后一份婚书。”
“当年出现在订婚宴上的两岁男孩是谢淮,然而,婚书上却没有他的名字。”
“婚书上的名字是谢周。”
“青山谢周。”
诸葛贤眯眼讲述着这段不知被查多少次、重复多少遍的故事。
人人皆知这段婚姻。
人人皆知柳家有一份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