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紫气的剑气从他的掌心探出,再度凝聚成紫气东来的剑影。
还没有结束,他周围的天地里荡漾出无数剑气,多出了无数把剑。
谢周突破时的一幕重现。
不同的是,当时谢周操纵的都是从内廷密探们手中夺来的剑。
而此时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剑尽皆是紫气东来,雪白的剑刃、古朴的剑柄、泛着紫意的幽然剑气……青山传承千年的独一无二的名剑今天多出了无数个复制品。
应天机愣住了。
他停下攻击的动作,艰难地、缓慢地垂下了握剑的手。
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
银白色的剑光无声无息地消失,他身体上的肌肉松散,皮肤发皱,黑发归于枯白,年轻重回苍老,满脸苦笑地看着谢周,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发出一声长叹。
无数道剑光斩落,应天机的意识体被剑刃撕裂,化为点点星芒散去。
光明退散,世界恢复正常,昏暗的药铺在眼前重现。
举着拐杖的应天机发出一声闷哼,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手里高高举起的拐杖却没有停滞,依然砸向了谢周的脑门。
劲风呼啸,少女的斥责声随风而来。
谢周瞬间神情大变,猛地转过身,双手抱住了扑过来的少女。
他将后背交到应天机面前,虽有紫气东来护佑,可放眼过去,皆是破绽。
应天机却没有攻击,同样神情大变,松开手里的拐杖,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
这是因为现实中的这一击他同样毫无保留,倾注了十成心血,将气息攀至顶峰。
就像拳手用全力轰出的拳头,又像是黄河奔涌,难以回收。
所以即使已经杀不死谢周,应天机还是决定将这一击打出去。
但问题在于,当阻力消失的同时,元宵一个趔趄来到了距离谢周不到三尺的地方。
元宵只是一个十四岁、不通修行、身体还很瘦弱的少女。
如果应天机坚持打出这一击,除非谢周做到十二分的完美防御,否则稍有气息外露,都可能将这个无辜的少女波及致死。
应天机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他丢掉拐杖,毅然决然地将所有的气息倒逼回了自己体内。
本就精神受创的躯体又在物理层面上遭受重创,应天机双腿一软,撑着木架,弯着腰,不停地咳嗽起来,神情格外痛苦。
半晌,老人才直起身子,掏出一块手绢擦掉嘴角暗红色的血,看着谢周说道:“如果我没有算错,你应该从未修行过精神武学。”
老人脸上没有了和蔼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无奈,是痛苦,声音里更是带着难以言说的沧桑。他那一黑一白的眼睛也已经恢复正常,却不再黑白分明,而是变得无比浑浊。
谢周说道:“不错。”
应天机用质问的语气喝道:“那你凭什么能用出神之具象的手段!”
谢周这才明白原来他唤出紫气东来的手段叫神之具象,说道:“这很难吗?”
应天机愣了下,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这很难吗?
这当然难。
所思所想皆为现实,这句话用来形容神之具象不假,但想要在精神世界具象出属于现实层面的东西,不是说你有足够的想象力就能办到,而是需要足够强大的精神力,需要足够的智慧,更需要坚定的信念。
比如你要具象出剑,你得先相信自己手里有剑,而且毫不怀疑。
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难。
因为所有人的意识体都是赤裸的存在,手里本不存在剑。
一件不存在的事情,要把它幻想成现实,首先要学会欺骗自己。
就好比你告诉自己说明天的太阳会从西边升起,你无数次重复,无数次笃定,可内心的最深处依然留有怀疑。骗自己的过程也是掩埋真实的过程,没有什么比这更难。
即使是骗自己,也不能随意欺骗。
就像应天机不会把自己想象成天道,那样只会被天道反噬;他也不会把自己想象成和姜御同等级别的存在,因为他的精神力不足以支撑他使用那么强大的力量。
应天机二十余岁就修成二品巅峰,为了迈出最后一步,他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
然而正是他苦修三十年才学会的神之具象,谢周却只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
这很难吗?
这不难吗?
也许吧。
应天机满是皱纹的脸拧在一起,视线有些模糊,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他的道心几乎不稳。
今天他用出此生最强的手段,即使面对比自己更强的人都有信心一战。
可惜他算尽一切,却没算到谢周是个一眼就顶他三十年的妖孽。
应天机浑浊的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转过身,步履艰难地出了药铺。
谢周看着他的背影,没有阻拦。
这不是仁慈,而是因为应天机强行散去了自己的最后一击,既然他甘愿冒着自己重伤折寿的风险也不肯波及元宵,那谢周自然也不介意放这位时日无多的老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