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将关千云送出铺门,目送其走进对面的瓦舍,好生无奈。
你为什么要杀贺老怪?你知不道贺老怪手里有个盒子的存在?
这到底是怎样奇怪的问题。
谢周想不通,但他明显感觉到,关千云最初时的慎重随着他的回答变得轻松许多。
离开药铺时,关千云似乎还有那么几分的高兴,是的,高兴。
谢周不明白,他是在傻乐什么?
可就在谢周准备关闭铺门的时候,神思微动,骤然踏出门槛,望向长街尽头。
夜浓如墨,街上空空如也,可就在先前那一瞬,黑暗中分明有一道红影闪过。
……
……
关千云当然高兴。
因为他确定了一件事,赵公明口中所说的道门叛徒并不存在。
谢周当晚去贺老怪的住处,也不是为了夺那封信,更不是为了毁那封信。
谢周甚至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不知道姜御、无影和黑市之主三者间的联系。
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谢周把赵公明修行化血术的事情告诉了关千云,关千云却不会把盒子的事情告诉谢周。
赵公明对他而言是师叔,是同僚,是值得尊重的前辈,二人亲近但不亲密。
但姜御对谢周而言是父亲一样的存在,既亲近也亲密,远比他和赵公明之间近得多。
赵公明修行化血术,他可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思考问题。
可如果姜御是杀手无影和黑市之主,谢周还能保持旁观者的身份吗?
恐怕不能。
况且赵公明的地位、影响力和重要程度都远不及姜御,两件事也有本质的区别。
赵公明修行化血术,就算事情败露,只要他的意志还未被邪术侵蚀,只要他拿出不得不修行化血术的苦衷和理由,那么以他多年立下的功劳,未免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杀手无影不知刺死过多少人,其中有好有坏,黑市之主更是黑暗的代名词。
哪怕姜御在道门的威望再高,哪怕姜御有无数的崇拜者和拥趸,都不足够。
没有任何的理由能够洗脱杀手无影和黑市之主犯下的罪恶。
姜御站的越高,被揭发时引起的轰动也就越大,跌落的也就越惨。
无论如何,关千云都不希望谢周知晓此事,最好一点风声都不要知情。
再者,那张纸已经被赵公明焚毁,如今关千云手中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关千云将脸上半块古铜色的面具扶正,从窗口跃进白芷的房间。
白芷正在熟睡,面对着墙壁,瘦弱的身体在被窝里蜷缩成一团,双手像是被束缚般地缩在胸口,不知是因为太冷还是害怕,她的身子轻微颤抖,凄美苍白的小脸上挂着泪痕。
关千云轻叹一声,满心怜惜地将她唤醒。
白芷迷迷糊糊睁眼,下意识里便要喊出声来,但一看到关千云的脸和那半块古铜色的面具,硬生生将这声喊烟了回去。少女先是一愣,眼神从惊恐慢慢变成委屈,扑进关千云怀里,泪眼朦胧道:“燕郎……”
不知不觉间,少女对关千云的称呼由燕公子变为了燕郎。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关千云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无可比拟的地步。
关千云坐在床边,揽住少女的肩膀。
“别哭,没事,我在的。”他的声音很轻,在少女听来却是那般温暖有力。
白芷抽了抽鼻子,抹去泪水,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本来沉重的生活又变得美好起来。
她看着心上人的脸,眼睛迟迟不肯闭上,可或许是因为关千云的怀抱太暖,她终于能安下心来,坚强退却,潜藏在身体里的疲倦纷纷涌现,最终尽数地化为沉沉睡意。
关千云看着陷入熟睡的白芷,属于不良人的霸道真气变得舒缓而柔和,一缕一缕地渡进少女体内,帮她缓解淤血堆积,激发药力。他的动作很轻柔,眼神里有心疼也有怜爱。
做完这一切,他将少女放进被窝,盖好被子,从窗口离开。
……
……
夜色极深,黑市南部第七巷,冥铺附近一片幽黑,唯有冥铺敞开房门,焚化炉中昼夜不熄的地火在阵法的加持下爆裂地燃烧着,火光渗入长街,如野兽红瞳,充斥着诡异和冰冷。
今夜在冥铺值班的是那个代称钟馗的收尸人,裹着被子躺在焚化炉旁边,睡眠正酣。
身穿红马褂的赵公明从门外走来,坐在钟馗身边,双手轻轻摩梭烤着焚化炉中的火,目光幽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惨白而又发红的火焰在焚化炉和他的瞳孔深处跳动。
先前在北十九巷出现的红影自然是他。
今天暮时,赵公明同样察觉到邹若海追杀关千云的事情,但他却没有前去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