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很快过去,街上灯柱点亮,新的一天从元宵的背书声里开始。
半个时辰后,老杨照常敲开药铺的门,给元宵端来一碗肉汤,三个馒头,一块冰糖。
和往常不同的是,老杨今天没有再去逗弄背书的元宵,没有去揉皱少女的头发,更没有半句的玩笑话。
他只是安静地把饭菜放在桌上,把冰糖用一块布包着放在碗边,然后沉默地离开。
他始终沉默,低着头,不敢左顾右盼,因为他担心看到旁边的谢周。
一向有些自来熟的老杨,就像是第一次踏进药铺,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临出门的时候,他忽然站住脚步,强笑着对谢周点了点头,又迅速低下头走出药铺,本来就有些驼背的他驼的更厉害了。
元宵自然注意到了老杨的异样,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知道这是因为杨丰收。
昨晚老杨背着杨丰收回到肉铺时,元宵还没有睡着,她听到了老杨夫妇间的对话,也听到了老杨夫妇抱在一起痛哭。
老杨夫妇自知这是家丑,无论啜泣还是交谈都把声音压得很小,即使黑市的普通民房毫不隔音,街坊邻居们也不可能听到。
按道理来说,元宵也不该听到,但她就是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不知从何时开始,元宵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好,听力越来越强。
她把这些变化告诉谢周,谢周解释这是身体变好的缘故,实际上却是谢周将丹长老给予的灵丹分多次融进她的肉汤里,又多次趁着她熟睡时帮她梳理经脉,就像王侯等人照顾王尘那般,尽可能的为元宵打下修行基础。
总之,元宵听到了夫妇间的对话。
她听到杨丰收被人砍掉了三根手指,欠下了富贵债。
她还听到为了赎杨丰收,自家掌柜出了一万六千两的银子。
当听到这个数字时,元宵和老杨媳妇一样,被吓得几近窒息,在听着老杨媳妇连续几次的确认后,元宵也终于确认自家掌柜竟然出了一万六千两才赎回杨丰收。
不是五百两,是一万六千两。
掌柜白天很少离开药铺,晚上却很少留在药铺,元宵知道自家掌柜低调而神秘。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嫌弃自家掌柜花钱太大手大脚,不懂节约。
所以元宵知道,药铺里连五百两都拿不出来,她何曾想过掌柜转头能拿出一万六千两?
那是何等数目啊?
如果是大额银票可能就是薄薄十几张,但如果是银锭,恐怕整张床板都塞不下。
少女以前是个假小子时总会把身上的钱藏进裤裆,如今她开始把钱塞在床板下面,听说大块银锭都会反光,那如果把银子在床板上铺一层,整间屋子会不会都亮堂堂的?
如果睡在银子上,会不会觉得硌得慌?
不会不会,银子这种东西怎么会硌人呢?一定会很舒服才对。
不过那是掌柜的银子,掌柜能答应自己把银子藏在床板上吗?
应该会答应的吧,如果不答应……不对不对,她才是药铺里管钱的那个!
掌柜就知道花钱,哪里管过钱了!
她就是要把银子铺在床板上!
“哎哎哎,瞎想什么呢!”
元宵连连晃晃小脑袋,把那些不切实际的财迷思想赶走,看向自家掌柜。
让少女感到开心的是,她觉得掌柜越来越好看了,她不仅可以白天盯着掌柜看一整天,晚上睡觉了还能在梦里再看上一整晚。
可让元宵不开心的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自家掌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