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路人摘掉斗笠,脱去最外面的棉衣,原地跳了两下,甩了甩头发,然后用一块布条把长发绑了起来。这一连串的动作让空气里充满灰尘,同时让他看起来显得幼稚,于是滑稽。
司徒行策知道,这是对一场等待十年的战斗的重视,打趣道:“要不要去凤楼转一圈,让姑娘们给你拾掇一下?”
守路人说道:“不了,简单收拾一下就已足够,我又不是什么体面人。”
司徒行策把灰尘挥到一边,嫌弃说道:“就算不是体面人,脏成这样也是少见。”
守路人憨厚一笑,指了指南边,说道:“我在这里冥想十年,总共起来不超过五次。”
司徒行策道:“没洗过澡也没换过衣服?”
守路人摇头:“没有。”
司徒行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要不咱还是去找姑娘们拾掇一下,忒寒碜。”
守路人拒绝道:“不去。”
司徒行策有些很铁不成钢地说道:“你好歹也是世家子,就不能注意点形象?”
守路人说道:“我都十几年没回过家了,还要什么形象。”
司徒行策说道:“十几年不回家这句话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守路人理所当然地反问道:“父母都已去世,我不回家怎么就说不出口?”
司徒行策一时语塞,没好气地说道:“真是白养你这么大。”
守路人笑了笑没接话,沉默片刻后说道:“师兄,你不要再说这些没意义的话了。”
司徒行策不悦地斜了他一眼,皱眉说道:“怎么没意义?”
“你看,确实没什么意义。”
守路人笑呵呵地说道。
司徒行策却笑不出来,紧皱着的眉头里满是无奈,说道:“我今天就不该来的。”
因为他不想见守路人。
与其他人想的不同,其实司徒行策并不期待这场战斗,甚至想过避战,让守路人找不见他。因为他知道对他们这一脉的弟子而言,宿命之战不仅决定剑的归属,也决定谁生谁死。
司徒行策很想找这一脉的祖师问问,为何要立这样一个破规矩。
守路人说道:“如果我死了,麻烦师兄把我火葬,骨灰撒到南海里就成。”
守路人的家乡在交州一座临海小城。
家中二老早在很多年前就走了,守路人自幼离乡,与兄弟姐妹们不熟,与其余亲戚更是从没有过联系。一晃十几年过去,家中亲信大概都以为他死在了外面。
这些年,守路人能枯坐黑市静心冥想修行,除去对剑的忠诚以及对先师的缅怀以外,也是因为外界没有什么值得他系挂的事情。
“好。”司徒行策沉声答应。
守路人沉默稍许,用询问的口吻说道:“如果师兄你死……”
“停停停。”司徒行策气笑道:“你还真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
“那就不说了,反正师兄有人陪着。”守路人轻声说道,抬头望向这边的谢周三人,他的言外之意,自然是如果师兄你死了,应该轮不到他关心,你的同伴们自会替你收尸。
司徒行策心下无奈,他确定守路人不是他的对手,没有一分胜利的可能,说道:“十年都等了,要不咱们再等几年?”
守路人说道:“我已三年未有寸进,这已经是我的极限,再等三十年也一样。”
然而,守路人下一刻又说了一句司徒行策怎么都想不到的话。
“但可能麻烦师兄再等我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司徒行策不明所以。
守路人没有回答,怀抱慑神剑,重新倚靠在灰墙上,望着多宝楼的大门。
……
……
守路人不走,司徒行策自然不会离开,何人去到街边多宝楼设下的休息室,坐在窗边,一边喝茶一边等。元宵也想留下来看戏,却被谢周拉着返回无名药铺,醒神丸的效用逐渐过去,困意来袭下,元宵躺进了被窝里。
等到元宵睡着,谢周才离开药铺,重新返回了多宝楼。
司徒行策和守路人依然在多宝楼的大门外等着,这对师兄弟一者蹲一者站,一者注视前方,一者手持木棍在地面上鼓鼓捣捣。
“他们到底在等什么?”谢周走进休息室,坐到何人的对面。
何人摊了摊手,好生无奈地说道:“这我哪知道。”
二人闲聊几句,没等多长时间,有几个寻常装束的男人从多宝楼里走了出来。
这几个男人的神情多多少少都有些阴沉,似乎拍卖失利,没有得到应有的东西。
长街对面,倚靠在灰墙上的守路人忽然握住剑柄,眼放精光。
从多宝楼里走出的几个男人在他握剑的瞬间神情骤变,感受到了极强的杀意。
“拦住他!”
领头的男人暴喝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