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我入师门也没几年。程大夫是我二师兄。他和我大师兄都喜游历,我们几个是兄妹也难得见一面。”
离帝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一个女子,四处游历行医,你的家人不担心你?”
谢怀珉这才有点不好意思,“我出来寻找一味药,家人都很体谅我。只是,有点对不住我夫君,让他担心了。”
男子敲打着扶手的手指猛地停了下来。
“你……成亲了?”
“嗯。”谢怀珉点了点头,“三年多啦。”
她如此直截了当地说起私事,毫不遮掩,令宇文弈有些意外。
眼前的女子带着娇羞低着头,嘴角含笑,思绪却飘散到不知何处。烛光照在谢怀珉略有点清瘦的脸颊上,将她本就秀气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丽了几分。
“你夫君……是……”
“他是个很好的人。”谢怀珉微笑着说,“很包容我,尊重我,放手让我去做想做的事。我为了寻药离开他这么久,也觉得很对不起他。”
宇文弈看着她,“想回家了?”
“想。”谢怀珉坦然,“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外面梆子敲了三下,雨声没转小反而更大了。
谢怀珉望了望黑洞洞的窗外,不禁小声地说道:“这雨这么下着,青江水又要涨得厉害了。往年春末也是这样吗?”
宇文弈也随着她望了出去,“今年雨水比以往都要多。如今看来,洪涝不可避免。”
“恕小女直言,光是防洪赈灾还不够用。”谢怀珉说。
宇文弈挑眉,“你有什么看法?”
谢怀珉谦虚道:“我一个大夫,能有什么高深看法。只是每次洪涝灾害之后,总有瘟疫横行。生石灰各类药材都得及早开始准备好。我这几年来钻研药经,对各类瘟疫倒有些研究,兴许派得上用场。”
宇文弈点了点头,“希望今年不会有百姓流离失所就好。”
谢怀珉敏听出了他话里的疲惫,心里跟着一动。这语气,可真是太熟悉了啊。
深夜的帅营里,孤灯的长案上,有个人总是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温柔地笑着。所有的担忧顾虑和疲惫,全部都掩藏得深深的,就是为了不让她担心。
“陛下。”谢怀珉不禁柔声说,“夜很深了,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宇文弈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脸色的忧虑与疲惫一扫而空,恢复了刚硬内敛的样子。
他看着始终站得离自己远远的女子,她清秀的脸上写着单纯善意的关切,虽然姿态同他十分生疏,可是总感觉亲切自然,感觉很熟悉。
宇文弈走出藏书阁,守候在外面的侍卫立刻迎了上来。常德急忙将一件火鼠皮的大氅披到他肩上,然后撑起伞。
雨水哗哗地打落在伞面上。
“陛下赶紧回去吧,着凉了可不好。”常德关切地道。
宇文弈走了两步,忽然站住,转身回望。
窗前的灯火还亮着,却是十分微弱,像是随时都要被这雨水打熄似的。
他忽然接过紫玉竹伞,递给一旁的一个小太监,“等一下里面的大夫出来,你就把伞给她,别让她淋着回去。就说是门房里准备的。”
小太监愣愣地接过去。常喜哎哟一声,空着手不知如何是好。
宇文弈不等他发话,转身带着侍卫冒着雨大步离去。
雨是越下越大了。不过四五天,南方果真传来几处堤坝危急的消息。
宇文弈紧急召集工部开会,反复斟酌后,还是决定毁一处堤坝来保障下游的万顷农田。当地的三万多居民得紧急疏散,大部分都撤到临近的县市里。紧要关头只有牺牲少数人的利益来保全大局了。
内医监也接到通知,赶紧准备人手和药材,做好南下安抚灾区的准备。
谢怀珉不出意外地接到了通知,还是大总管常德亲自来通知她的,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精美的檀木匣子。
“这是……”
“陛下有话:还请谢姑娘协助内医监,南下赈灾。特赐醍灵花药膏与姑娘。”
谢怀珉诚惶诚恐地接过了宝贵的药膏,激动得想大声吼一嗓子。
寻寻觅觅三年多,终于找到了。
这下可得救了。
醍灵花药膏洁白如玉,散发着特有的清香。很像……很像保湿面霜呢!
谢怀珉囧囧有神地将药膏盒子放在程笑生手里,“师兄,我得去救灾。劳烦你帮我提炼解药。待我回来时,差不多也该好了。”
“放心吧。”小程笑道,“你师兄我虽然看着玩世不恭,可水平不你差。只是你前去疫区,自己要当心。你现在身体不必从前,要虚弱许多。若是中途察觉有什么不对,立刻回来,知道吗?”
“知道。”谢怀珉温顺道。
“还有,若有什么危险,见着不对了就要跑。咱们也不是离国人,用不着为离国皇帝卖命至此。”
常德听了,不免翻了一个白眼。
因为已经有瘟疫在蔓延,时间紧张,谢怀珉早上接到任务,第二天就得出发。
恰好吴十三来窜门,只见家里鸡飞狗跳,就像刚被抢过。程笑生正在麻利地把处理好的草药用油纸裹好,而谢怀珉则正忙着把衣服往箱子里塞。
吴十三很困惑,“你这是要去逃难吗?”
“差不多了。”谢怀珉抹把汗,“我明天就跟着队伍南下赈灾去。娘的,才北上没几天又跑回去,早知道当初就留在青阳不走,路还近点。”
吴十三自动忽略那句脏话,“你要去赈灾?”他脸立刻挂下来了,“你是女人啊!”
“谢谢!”谢怀珉黑着脸,“认识这么久,你终于看出我的性别了?”
吴十三大叫:“一个女人跑那里去做什么?”
“去救命啊!”谢怀珉白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去干吗?度假吗?”
吴十三突然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冲过来扯下她手里的东西,哗地丢到一边,一脸禀然正气,“我去和陛下说!怎么可以让你去那种地方!”
“我怎么不能去了?”谢怀珉推开他,“我是大夫,救死扶伤是我本职。我要是害怕危险,我一开始就不会干这行。每个人在这个世上,都有他的社会责任。医生的责任就是救死扶伤,军人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你的责任……我不知道你的责任是什么,至少别给我添乱。人呢?”
程笑生指着敞开的大谢怀珉门,“走啦。一脸怒气地走了。”
“随他去吧。”谢怀珉摆手,“他就是个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