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一队人马护送着一辆蓝顶马车在雨里奔驰着。马背上的士兵和驾车的车夫已是浑身湿透,可车队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车里的软垫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被裹在湖绸蚕丝被里,昏睡不醒。
吴十三摸了摸谢怀珉冰凉的脸,小心地从被子里取出略有点温的暖壶,换过中间的银炭,再将暖壶塞回了被子里。
昏迷中的谢怀珉无知无觉,颠簸的马车也未能让她醒过来。
吴十三凝视着谢怀珉苍白的睡颜,心急如焚。
不能死!谢怀珉,你不能就这样死在我的眼前!
吴十三忍不住,将谢怀珉抱进怀里,脸颊贴着她冰凉的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夏日的大雨,夹杂着电闪雷鸣。一声轰隆巨响,将程笑生也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烦躁不安地望了望殿外的大雨,又把目光转回御座。
宇文弈的脸色同殿外的天气一样阴沉。
下首的礼部尚书抹了一把老汗,试探着说:“陛下,此事还需好好商酌。这谢氏乃是齐国内定的皇后,我们既然知道了,她又发病,自当立即通知齐国,将她送回去才是。离齐两国素来相交甚好,再加上现在秦国……”
宇文弈一摆手,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程大夫。”宇文弈点名。程笑生哆嗦了一下,走上前来。
“药你已经配好了?”
“回陛下,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我师妹回来服用了。陛下请放心,我师妹离去的时候,身上带了一块药玉,那块玉可暂时帮她压制一下毒性。”
宇文弈在殿里慢慢踱步。
又一个闪电划过天际,宇文弈的脸色被映照得有点发青。
“陛下——”内廷侍卫冒雨来报,“有战报!”
“战报?”宇文弈惊愕。
武将刷地跪拜,大声道:“陛下,边关急报。秦军……秦军从东面大举进攻——”
谢怀珉只觉得自己正躺在一叶扁舟里,在波涛汹涌的汪洋大海中颠簸。海浪一下将她抛至高处,一下又将她拽入海底。
她头脑里一片晕眩,每一块骨头都在往外散发着寒意。
很冷,又想呕吐,可是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力气。她连张开眼都做不到。
有人抬着她在奔跑,然后将她放下。很多人在她身边转来转去,有人给她擦脸,有人给她换衣,然后她被塞进一个暖烘烘的被窝里。
“丫头……”是程笑生的声音。
谢怀珉想应一声,却没力气。
程笑生掰开她的嘴,将药丸放了进来。
拇指大的药丸入口即化,散发着一股……保湿面霜的香气。
融化的药膏顺着食道流到腹中,很快就散发出一股热力,体内的寒冷被一丝丝融化。谢怀珉觉得好受多了。
“她会好起来的。请陛下不用担心。”
师哥在说什么?
陛下……
阿暄……是阿暄来了吗?
谢怀珉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呻吟。
床边的人一阵激动。
“丫头,你说什么?”程笑生把耳朵凑了过来,仔细听了听,“他?放心,已经去信齐国了。”
谢怀珉安静了下来,再次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
程笑生长长吁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屋外,常德正在等着消息。
“常公公,我师妹她的病情已经稳住了。”程笑生说,“只要持续服药,配合药浴和针灸,假以时日,余毒拔清,她会好起来的。”
常德也松了口气,“有劳程大夫了。我这就去将这消息禀告陛下。”
“公公。”程笑生叫住他,“还请问一下,外面战况如何了?”
常德看左右无人,摇了摇头,“现在两军正僵持住了。想不到这西秦准备已久,又用了新兵器,竟然隐隐势压我们一头。北辽只借口太后死了,国殇为重,按兵不动。齐国……也在观望之中。”
“东齐使者何时到?”
“再有七、八日就能抵达京都。到时若是谢姑娘醒来了,还要请她帮着劝说几句。唉,不多说了。陛下颇为关心姑娘的身体,还等老奴的消息呢。”
“那,常公公慢走。”程笑生躬身相送。
一日之后,谢怀珉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
宽大华丽的房间,沉沉的老木家具,精致的丝绸幔帘,巨大的青铜熏香里飘着如丝白烟。谢怀珉有点恍惚,觉得脑子里空荡荡的,好像缺失了什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这里是哪里?”
听到动静的宫女匆匆打起帐幔,笑脸相迎。
“谢姑娘终于醒过来了。婢子们可担心了好几日呢。程大夫去药房了,婢子这就去请他过来给您看看。”
谢怀珉迷迷糊糊地半坐起来。她还有些畏寒,头昏脑胀,四肢乏力,却比之前要好许多了。
“我这是怎么了?”
“夫人之前痼疾发作了,大病了一场。”宫女端来药羹,“您一直昏迷着,想必是不记得了。咱们现在已经回了京都皇宫了。”
谢怀珉的记忆还停留在疫情解除,走出围城那一刻,听到银环如此一说,顿时有种一梦三生的感觉。
“我是毒发了?”谢怀珉低声问。
宫女笑道:“姑娘放心,程大夫做好了解药,已经喂你服下了。虽然拔毒还需要一段时日,可您生命已无大碍。”
谢怀珉慢慢回过神来,“我昏睡的这几日,没有发生什么事吧?瘟疫的情况如何?”
“姑娘放心。”宫女道,“疫情已经得到控制,朝廷加送了药食,灾民们都得到了妥善安置。”
“一醒来就操心灾民?”程笑生端着药,从外间走了进来,“师妹你如此高大上,衬托得我都无脸见人了。”
谢怀珉噗哧笑,“做多了女汉子,人家偶尔也想做一回白莲花圣母娘娘呀。”
宫女笑道:“姑娘您救死扶伤,百姓们给您立了长生牌位,确实把您当圣母娘娘拜呢!”
谢怀珉愣住。程笑生在旁边笑得直打跌。
“喝药吧。”被谢怀珉瞪了好几眼,程笑生这才收敛了,“待会儿还要有药浴。你这毒种得深,要拔清还需要一些时日呢。唉,偏偏这个时候,世道又乱起来了。”
“这话怎么讲?”谢怀珉惊讶。
程笑生说:“秦国入侵离国边境,就是你昏迷中的事。现在正在东南角和离军打得如火如荼。听说最近离军受疫情影响,节节败退。而辽齐两国却是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