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珉的思绪瞬间已经转了千百回。北辽耶律是个精明贪婪之人,会按兵不动是正常。可萧暄不像是见死不救之人。再说了,秦国穷兵黩武,国内越是困顿,越要豁出去到他国掠夺资源。今日入侵离国,他日就会入侵齐国。萧暄素有远见,不可能放任秦国坐大。
“好了,打仗是男人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小程扶谢怀珉躺下,“你的毒还没拔完,身子还虚弱,得好生休养。”
“师兄。”谢怀珉不安道,“等我身子好点了,我们就回东齐去。”
程笑生怔了一下,叹气微笑起来,“早就该这么做啦。对了,东齐的使节,再过几日就要到了。”
用对了药,谢怀珉的身子很快就有了起色。到了第三天,她就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专门负责照顾谢怀珉的宫女银环将她看管得很紧,不准她下地太久,怕她着凉,又怕她染了暑气。
谢怀珉笑道:“我以前有个好姊妹,曾是我的贴身侍女,对我也这般关怀备至。说起来,她若还在世,也和你差不多年纪呢。”
“姑娘心肠仁厚,一个侍女都让您牵挂这么久。”
“我觉得欠了她良多。”谢怀珉望着花园里盛开着的茶花,“在过去的岁月里,和我做过伴,真心待我的人,我都会牵挂的。”
银环不禁微微一笑,“那位姑娘,也肯定很感激您的知遇之恩吧。”
“也许吧。”谢怀珉摘了一朵娇艳的茶花,插在宫女发髻上。
银环扶着鬓角,方想道谢,余光扫到一个人影,脸色一变。
“陛下!”
谢怀珉被这声呼唤招回头,只见宇文弈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了院子。
宇文弈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酷霸气质,摆了摆手让谢怀珉不必行礼,道:“姑娘身子可好?”
谢怀珉还是侧身扶摇行了个屈膝,“多谢陛下关心,小女已经好多了。之前给您添了诸多麻烦,十分过意不去。”
“你为我大离灾情出力,本该是我感谢你才是。”宇文弈示意她在院子里的石鼓上坐下,“若是早知道你病情严重,我会让他们早些把解药制好才是。”
谢怀珉笑道:“千金难卖早知道。既然如今我人没事,过去的事,便没什么值得提的了。只是,陛下您这次专程来外庭,就是为了探病?”
宇文弈侧头往身后看了一眼,“主要还是有人闹着想看你。”
话音落下,吴十三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朝谢怀珉温和一笑。
谢怀珉噗哧道:“你以前没事就直闯我医馆后院的,这次怎么这么懂规矩了?”
“懂规矩不好吗?”吴十三走了过来,目光一直焦距在谢怀珉身上。
谢怀珉这日穿着藕荷色的罗裙,整个人清淡如烟,几缕散碎的发丝垂在脸庞边,衬得脸只有巴掌大,象牙白的皮肤晶莹光洁。
那一刻,吴十三长久一来躁动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安抚——她看起来很好,不再是那日晕倒在他怀中时,惨白如死人的模样了。
吴十三朝着谢怀珉躬身作揖,一本正经道:“这次江南瘟疫一事,谢姑娘功劳甚巨,尤其鼠疫一事,可称中流砥柱。十三实在敬佩!”
谢怀珉乐不可支,“你这么正经,我都要以为你被人下咒了呢。”
“这倒是有可能。”宇文弈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吴十三脸皮抽了抽,哀怨地看了宇文弈一眼。
谢怀珉说:“我的的功绩,也是是由百姓的性命换来的,我宁可不要这功名,只求百姓合家安康,安居乐业。”
宇文弈缓缓摇头,“姑娘的功名,并不是由百姓的命换来的,而是因您而获救的百姓赋予你的。齐帝能有您这样的知己,真乃一大幸。”
谢怀珉背脊一凉,呆住了。
吴十三也不由得瞪了宇文弈一眼,“陛下,您不是……”
宇文弈起身,朝谢怀珉拱手,沉声道:“以前不知姑娘身份,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姑娘谅解。”
谢怀珉僵硬的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个苦笑,也站了起来,回了一礼。
“陛下实在太折煞小女了。小女论身份,如今也不过只是齐国寻常贵女罢了,当不得您这样的大礼。”
宇文弈坚定道:“就当我是替那些被你救下的百姓在谢你吧。”
谢怀珉只得受下,又道:“陛下既然已知道了我的身份,那这次,定不是单纯只是来探病的吧?”
见状,宇文弈便也开门见山道:“姑娘冰雪聪明,我也不再冗言。姑娘想必也对眼下战事略知一二。我已派出使臣,向辽齐两国求助。辽国正有大丧,拒不出兵,而齐国却迟迟没有回音。”
谢怀珉眉头轻蹙,“您是要我去劝说我国皇帝出兵?陛下,恕我直言,我虽同齐帝有些……交情,可也自认没有这个本事,能游说一国之君派兵遣将,支援他国的。军事调动,乃是国事,皇帝也不会轻听我一人之言。”
宇文弈不紧不慢道:“姑娘,想必不用我说,你也能知晓这场战役于贵国的利害关系。离国危难,齐国亦不会偏安一隅。齐帝必然也知道。我只希望,姑娘您能从旁游说,为那些被您救过的无辜离国百姓,说一句话罢了。”
谢怀珉张口结舌半晌,不禁失笑,“陛下,您可真是……好能说服人。您这是算准了我心软罢了。”
“姑娘是心慈,不是心软。”
“陛下给人戴高帽的手法也十分高年。”谢怀珉忍不住又戏谑了一句。
随从们神色不禁一变。宇文弈一贯不苟言笑,在位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同他这样说话。就连吴十三是他最为宠信的堂弟,也不敢轻易拿他调侃。
就在众人以为宇文弈被冒犯之际,一声轻轻的嗤笑自帝王的唇间泄出。
连吴十三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宇文弈嘴角轻勾,望着谢怀珉,“那么,姑娘可是答应了我的拜托了?”
全然不知方才一瞬玄妙的谢怀珉长叹了一声,欠身一福,“若能平息战事,我自当全力一试。只是陛下莫抱太大希望。我虽为后,可也离宫数年了。宫廷势力一日数变,我这说的话是否还有份量,我自己心里也没数。”
宇文弈意味深长道:“姑娘放心。我对你,颇有信心。”
有信心……她在那个人的心里,还有着不轻的分量?
夕阳照耀下,谢怀珉秀雅的面容仿佛镀了一层金光,双眸水色潋滟,却饱含着愁绪。
吴十三走了过来,轻声道:“小谢,假如……假如他不搭理你了,那你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留下来了呀。”
“留下来?留在离国?”谢怀珉不解。
吴十三目光热切,用力点了点头,“留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见了。”
“当我是大宝呢。”谢怀珉嘀咕,笑道,“你自己都是喜欢天南地北到处跑的人,我留下来,也不能天天见你。”
“那我也留下来。”吴十三坚决道,“为了你,我也留在京都。”
这对话越发暧昧了。谢怀珉不适地摇了摇头,“这事,以后再说吧。陛下的委托,我会尽力而为。若没有什么事,我有些疲惫,想进屋歇息了。”
“小谢!”吴十三不舍地唤。
宇文弈拉住了他,对谢怀珉道:“谢姑娘好生休养。打搅了。”
等他们出了院门,吴十三才小声地抱怨,“陛下为什么拦我。我本可以就此机会把话都说了。”
宇文弈淡然道:“你看不出来,她对你根本无意。”
“现在无意,将来呢?”吴十三争辩,“只要将她留下,日子久了,总能打动她。”
宇文弈无奈地看了吴十三一眼,“我是怕,她留不下,你白投入了感情,倒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十三困惑:“陛下这是怎么说?”
宇文弈道:“过几日,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