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很小,四周黑漆漆的,也不知是墙壁还是本来就是无尽的黑暗。黑暗的正中央有一盏油灯,发出昏黄的光。风从门板缝里灌进来,油灯那微小的火光便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却总是不至于熄灭。
三人围着油灯坐着,两个望着油灯怔怔出神,另一个望望左边之人,望望右边之人,再看看油灯,忽的叹口气,道:“其实人就像这灯,被风一吹,总是要灭的。”
右边那人道:“黄大侠此言不假,但毕竟不会被轻易吹灭。就像616161616161小南,不该死在那贱女人手里。”这人正是小江。左边那人是阿水,那说话的则是阿水的结义兄长黄铁匠。
油灯再一次闪烁,映得三人的脸一阵黑一阵黄。
黄铁匠道:“小南虽然死了,但我想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小江一怔,道:“为什么?”
黄铁匠叹口气,道:“小南到杭州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找胖掌柜报仇?他的爱妻被胖掌柜害死,他一心复仇,却总是复仇无望。胖掌柜的武功不在阿水之下,纵然是小南再练十年,未必能报此仇,他其实心中早就存了一死之心,否则又何以踢开你之后自己去挡剑?他当时救你的方法很多,只需攻烟雨的后心,逼得烟雨回剑自防,那也就可免一死。显然并不是烟雨要杀他,而是他自己将自己送上烟雨的剑。”
小江呆呆张大了嘴,只觉黄铁匠所言甚是荒谬,却也不无道理,一时不知所措。
黄铁匠道:“所以你口口声声要找烟雨报仇,照我看来大可不必。若是小南有灵,此际必定会去烟雨身前致谢。他此刻化为鬼魂,与爱妻携手,何等逍遥自在?”
阿水听着黄铁匠的话,心头一动:“我错怪了烟雨?”黄铁匠继续道:“心爱的人死了,小南又岂能独活?我想若是他能够报仇,报完仇之后必定也会随爱妻而去,做一对快活的鬼夫妻。”
阿水身子一颤,耳旁回荡黄铁匠的那句话:“心爱的人死了,小南又岂能独活?心爱的人死了,又怎能独活?心爱的人死了,我又怎么能独活?柔儿死了,我怎能独活?吴欣妹子死了,我怎能独活?”霎时间只觉头痛欲裂,猛然间一跃而起,身子便往墙上撞去。
黄铁匠身形更快,将阿水拦腰抱住,摔在地上,口中大声道:“痴儿,还不醒来!”
小江吓得呆了,好半晌,这才上前帮助黄铁匠按住阿水。
阿水喉中“吼吼”直响,直到全身被黄铁匠二人牢牢抓住,挣扎不脱没了力气,这才缓缓安静下来,泪水滑落,心中只道:“我心爱的柔儿死了,她是为我而死,我本该随她而去。但是她的女儿却交给了我,托我照顾。她的女儿有亲生父亲,为何要交给我?”恍惚间觉得脑中想到了什么,却一下子断了思绪,继续想道:“吴欣心中一直有我,我却故作不知,最终害得她为救我而死,我更不能亲手将她埋葬,不能为她复仇。我本该随她而去,却因为自己的大仇而没跟着她死。”
忽地又想:“杀吴欣的是柳千秋,害得上官柔与我分离的也是柳千秋,我们的仇人是柳千秋。是他,是他,是他害死了她们。”一下子急火攻心,喉咙“咯”一声响,便晕了过去。
他也不知昏了多久,只是一个梦接着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那西湖铁牢,与老鼠蚊虫过着日子,周身被铁链牢牢捆绑,一群老师爬在他身上,食他的肉,却无法挣扎。他梦见被柳千秋的手下一路追杀,从杭州追到云南,他满身是血,身后是一张张狰狞的面孔。他梦见自己成了冷血杀手,杀人不眨眼,一条条无辜的生命死在自己掌下,脑浆四溢。他梦见心爱的上官柔惨死在自己面前,眼睛布满血丝,绝望的望着自己,却无力救治,任由她死去。他梦见吴欣挡住了他身前的箭,四面八方都是呐喊声,四面八方都是火光,都是嘲笑,周围的同伴一个接一个的死去,尸骨堆成山。他梦见这世上最要好的朋友小南死在烟雨剑下,临死时嘴角却充满着笑意。他梦见烟雨与自己划地绝交,远赴他乡,却被仇人追杀,乱刀砍死。
他的身子猛地从床上弹起,原来那都不是梦。
黄铁匠瘸着腿,拄着拐杖,“咚咚咚”的敲在地上,缓缓道:“你醒啦?”
阿水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缓缓点了个头,问道:“小江去哪儿了?”
黄铁匠将手中的一碗面放下,道:“他去秦家剑派打探消息了。”阿水一怔,问道:“打探什么消息?”黄铁匠道:“你不是要救秦夫人母子么?他便是去打探这个消息。”
阿水“嗯”了一声,忽觉不对,问道:“我并未提起我要去救她们母子,你们怎么知道?”黄铁匠道:“有人送了封信来,信上说的。”
阿水大奇,道:“信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