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是惯会享受的,笋只吃尖上最嫩的两寸,肉只吃脊背上最鲜的二两,酒要喝十年的陈酿,佳肴咸淡甜辣一分都不能偏。
珍馐馆送上来几十道菜,最后也只有三道入了她的眼,叫她捏着银著多吃了两口,眼眸微眯,像一只餍足的猫。
察觉到他在看她,坤仪挑眉,眼尾一扫,哭笑不得:“侯爷,菜在桌上,不在我脸上。”
聂衍默不作声地收回目光,夹菜入碗,余光瞥见她开心地继续吃了起来,忍不住又多看她两眼。
明眸皓齿,皎皎如月。
珍馐馆的丝竹是一绝,绵长悠扬,动人心神,她一边吃一边和着曲调轻轻叩击桌弦,身上的黑纱懒散地拢着,被灿若星汉的灯光一照,隐隐能瞧见里头细腻雪白的肌肤。
聂衍突然皱了眉,放下筷子问她:“殿下一直穿着这样的衣裳?”
坤仪听得正高兴,想也不想就答:“自母后仙逝,我便一直穿着,司织局给我准备了各种各样的黑纱,虽然颜色单调些,暗纹却是有得挑的。”
“冬日不冷?”
“冷的时候里头多穿几件便是。”
聂衍不说话了。
这个朝代女子衣着宽松大胆是寻常事,他连上清司的事都管不过来,怎么会有心思去管她穿什么。
坤仪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他的不悦,十分意外地挑眉:“你觉得它不好看?我师父亲自画的符文,说能给我护身。”
“这上头画的是瞒天和过海符。”聂衍不喜欢她语气里的崇拜之意,冷着脸解释,“瞒天符能掩饰凡人的气息,让一般的妖怪看不见你,的确是能护身,但过海符是镇妖用的,于你并无什么作用,你师父为了唬人才加上去的。”
坤仪震惊了:“还能这样?”
“行走江湖的骗子,多少都得有点花架子。”他没好气地道,“有空我给你重画。”
“好呀好呀。”她高兴地应下来。
月上柳梢,两人用晚膳打道回府,倒是没乘车,而是相携走回去,车与随从都远远地跟在后头。
“我瞧着皇嫂挺担心皇兄的,你多派些人去守着他吧。”坤仪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身子懒洋洋地倚着他,“我瞧淮南就不错。”
聂衍瞧着远处的月亮,淡声答:“陛下是一国之君,他不会受人安排。”
也不用他安排,他就已经自己笼络了不少上清司的人,虽然都是些修为不高的普通道人。
“你既然接管宫闱巡防,加强戒备总是不难的。”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我可就这么一个哥哥。”
以往听说谁家的大人被家眷吹了枕边风,聂衍只觉得可笑,心志坚定之人,怎么可能为妇人左右?
然而现在,也不知道是夜风吹得太舒坦还是月亮太好看,他思忖片刻,竟是“嗯”了一声。
后头的夜半脚下一滑,差点没站稳。
听见他古怪的咳嗽声,聂衍才意识到自己不太对劲,耳根微微一热,拂开她就走快了些。
坤仪正高兴呢,冷不防被他一甩,连忙追上去拦住他:“出什么事了?”
“没。”他有些恼,“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府。”
“也不用这么快啊,刚用完膳,走这么快会肚子疼。”她又来勾他的手指。
聂衍是想躲的,但这人动作蛮横不讲理,他还没来得及抽手,她就已经将纤指塞进来,与她牢牢相扣。
都这样了,甩开难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这么一想,聂衍就顺理成章地任由她将他的步伐拉慢。
两人并肩行在合德大街的街边,她腰上挂着他送的璇玑琴,他腰上挂着她绣的丑荷包,一黑一白,一低一高,一繁一简,倒是意外的和谐。
龙鱼君趴在容华馆的露台围栏上,半垂着眼瞧着远处那两人的背影。
“不甘心?”有人问他。
龙鱼一怔,满眼戒备地回头,就见徐枭阳立在他身后,一身宝蓝锦袍,面若白玉。
“是你。”他眯眼。
徐枭阳展扇而笑:“整个盛京知你苦处的,也就只有我。”
“用不着。”将头转回去,龙鱼君淡漠地道,“这两人便就是你送作一处去的。”
“我给了机会,你没抓住,怎么还能怪在我头上。”徐枭阳在他身边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茶,“你若能狠心将她蛊惑,让她非你不可,今日的驸马又怎么可能是昱清侯。”
蛊惑坤仪?
龙鱼君突然笑了:“徐大官人,我还当你什么都知道。”
这世间的人,谁都好蛊惑,独坤仪,谁也拿她没办法,她喜欢谁便是喜欢谁,通天的妖术于她都无用。
徐枭阳不太高兴,放了茶盏道:“你若与我坦白,又愿意助我,我便替你拆散了他们,再给你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