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也没说,头也没回,仿佛她喊的人不是他一般,径直就落回层层黑石之上,化作了封印符。
岐斗山突然就下起了大雨。
聂衍抱着坤仪,甩下千里符就回了盛京。
楼似玉站着没动,她痴痴地看着黑石的方向,任由洪流在自己身侧汹涌。
“下一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洪水击石的声音嘈杂又喧闹,将这一声叹息卷进去吞了个干净。
***
新帝登基,盛京仍旧沉浸在欢欣之中,只有近臣在仪式上发现帝王换了人。等消息一层层传下去的时候,大局已定,任凭一众老臣怎么喊荒唐,坤仪也是没了踪影。
三皇子心情很复杂,他是坤仪的手下败将,身上又有妖怪的一半血脉,这位置怎么看也轮不到他来坐。
但他的姑姑,真就把位置给他,然后消失了。
王敢当带人在盛京里找了三天,到第三天的时候,他跪在自己面前,请求自己给姑姑风光大葬。
三皇子沉默良久,照办了。
盛京的喜庆气氛瞬间就被漫天的白纸钱压了下去。
要是坤仪醒着,看见这么大的吊唁场面,一定会十分高兴,可惜她现在昏迷不醒,被安置在聂衍的别院里,魂魄还有些不定。
聂衍一连三日未曾休息,伯益传话让他回九重天他也没理会,只点着镇魂灯,日夜守着坤仪的魂魄。
龙鱼君和秦有鲛上门拜访过,统统被他拦了,只将兰苕带进来,偶尔给坤仪更衣擦身。
伯益十分着恼:“你再不回来,这一番心血就要白费了。”
哪有刚上九重天的神仙就一直留恋凡间的。
聂衍没听。
他觉得自个儿得守在这里,这样坤仪睁开眼看见他,一定会踏实很多。
料想得倒也没错,七日之后,坤仪幽幽睁开了眼。
看见床边坐着的人,她眼眸一亮。
聂衍对她这充满爱意的眼神十分受用,一直悬吊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他轻轻挽了挽她的鬓发,温柔地问:“饿不饿?”
坤仪亮着眼睛点头。
聂衍起身,将备好的细粥给她喂下,声音有些沙哑:“你还说不出话是不是?别着急,再休息两日就好了。”
她眼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点头。
聂衍很欣慰,他觉得经此大劫,坤仪终于肯坦诚地展示对他的爱意了。
然而,两日之后,坤仪能开口了,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却是:“美人儿,你姓甚名谁?如此细致体贴地照顾,我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可好?”
聂衍沉默了。
他死死地盯着这人的脸,企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些玩笑的神色,然而没有,这人的眼神陌生又兴奋,仿佛当初初见之时,充满了跃跃欲试。
聂衍查探了她的魂魄,发现他虽然凝回去了她的三魂七魄,但这魂魄碎完重凝,太过清澈干净。
这是真不记得他了。
心里沉得厉害,聂衍伸手盖住了她晶亮的眼神,艰难地答:“好。”
兰苕被聂衍吩咐不得提起他与殿下之前发生过的事的时候,还有些纳闷,但当她端着药走进内庭,看见自家主子亲昵地挂在昱清伯身上,一边晃一边问他喜欢吃什么的时候,她突然就明白了。
忘了也挺好。
主子好久不曾有这般小女儿的神情了,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聂衍是谁,但是一眼看过去,她还是会见色起意,对伯爷亲近有加。
坤仪公主已经死了,她现在没有家国重任,也不是容易招妖怪的瘟神,她可以毫无芥蒂地重新爱伯爷一回。
……话是这么说,但主子这劲儿也太猛了些,光天化日之下,竟就勾着伯爷的腰带去亲他的脸。
兰苕急急转身,默念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放下药就跑。
“过几日我要出一趟远门。”聂衍揽着她的腰,任由她给自己的墨发编辫子,“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坤仪一听就耷拉了眉,手指绕着他的墨发,小声嘀咕:“我也想去。”
聂衍是要回九重天去处理要事的,带她肯定不妥,兰苕拽了拽坤仪的衣裳,想劝她。
然而,这位伯爷竟是连一声撒娇都没扛住,想也不想就点了头:“好,那你将药喝完,我带你同去。”
兰苕:?
坤仪是凡人,上了九重天还不得被那群神仙欺负死?她连连摇头,上前就想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