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仪今日一起床就很倒霉,先是踢到椅子腿,将自己的小腿上撞出一块淤青来,然后乘轿出门,结果轿夫在半路崴了脚,软轿就只能落在路旁,兰苕与鱼白陪她等着护卫去找新的轿夫来替换。
她原来很喜欢人多的大街,华丽丽的凤车响着铃铛走过去,无数人都会朝她投来憧憬又艳羡的目光,可如今,谁不知道她是个落了碟的公主,打量她的目光太多,叫她很不自在。
果然,没一会儿她就撞见了李宝松。
“这不是侯夫人么?”她坐在车上,掀起帘子来打量她,眉眼里带着几丝揶揄,“怎的落到如此地步。”
坤仪没搭理她,就她那普普通通的桐木马车,她才看不上。
“夫人若是也要去上清司的午宴,我倒是可以带夫人一程。”李宝松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犹自说着,“你我同为上清司的内眷,同路也算合理。”
聂衍已经好些日子没将她带在身边,上清司的午宴自然也是不会要她去的,李宝松心知肚明,却是故意拿这话来挤兑。
坤仪打着绢扇,懒洋洋地望着艳阳天:“我就算去午宴,也是端坐内堂,与夫人这等坐在外室的身份不一样,同不着路,夫人请吧,不必心心念念着我,叫人看了还以为与我有多好的交情。”
脸色微变,李宝松抓紧了车帘:“夫人已经下了枝头,却还执意与人结仇,就不怕有朝一日墙倒众人推?”
“我下哪里的枝头?”坤仪挑眉,“昱清侯爷难道不是你眼里最高的枝头,我何曾下来过?”
“你,你休要胡言!”李宝松急了,“当街毁人清誉,哪有为人妇的正形!”
“我胡言,你若不是惦记我夫婿,就凭你我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的容貌身份和才情,又怎会执意来与我拌嘴?”坤仪翻了个白眼,“看见我合该绕过去才是。”
李宝松气了个够呛:“没了宗碟,你说什么与我天上地下的,你哪里就赢了我了!”
“夫人莫生气。”旁边有丫鬟连忙出来替她抚着心口,“您这刚怀上身子,胎还没坐稳,何必理这些嫉言酸语的,您与我们大人关系好着呢,哪像她,怕是离被休弃不远了。”
一边说,还一边拿眼角瞥她。
坤仪眼神一冷,吓得那丫鬟一缩,心道自己失言,失势的公主也是皇家出来的人,哪里能被贱籍丫鬟这般奚落。
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卖身给昱清侯府的,做什么要怕她。
挺了挺胸脯,那丫鬟还待再虚张声势两句,却见霍家的华盖马车朝这边来了。
“霍老夫人。”李宝松眼眸一亮,连忙下车去见礼。
霍家可是个大家族,虽然眼下霍家儿郎官职还不高,一家子却是出息的,祖上也有福荫,加上霍老夫人又不喜欢坤仪,定能帮她涨涨气势。
坤仪也想到了这一点,扭头就要带着兰苕鱼白先走。
“夫人留步。”霍老太太下车来,越过李宝松,两三步就走到坤仪身边将她拦住。
她有些不耐地嘀咕:“今日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了,盛京的街这么宽,怎么就接二连三地撞见你们。”
“夫人莫气,我这是替我家媳妇儿来谢谢夫人了。”霍老太太一改之前的凶恶模样,反倒是亲热地拉着她的手,“你来瞧瞧我家媳妇,吃那望舒果,如今出落得煞是好看,我带她回老家省亲,也再不用听些怪言怪语了。”
霍少夫人搀着老夫人站着,直冲她眨眼。
坤仪怔愣了片刻,随即就了然了。那几颗果子是断不能改变这固执老太太的心意的,多半是霍安良回来了。
缓和了神色,她也笑了笑:“老夫人言重,这生意之道,银货两讫,哪里用得着什么感谢,少夫人要是用得着,今日我再让他们多留些出来。”
“用得着用得着。”霍老夫人喜笑颜开,拉着她就往马车走,“正好同路,夫人不嫌弃我这马车破旧的话,就来与我们挤一挤。”
“霍家的马车大气华丽,哪里有嫌弃的。”坤仪顺势就上了车。
车帘落下来的时候,她瞥见外头僵站着的李宝松。
她像是没想明白其中关节,脸上又是震惊又是难堪。
帘子落好,霍老夫人看了看坤仪的额角,眼眶有些发红:“老身对不住夫人。”
“多大点事。”坤仪垂眼,“老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捏着帕子揩了揩眼角,霍老夫人低声道:“不提了,不提了,往后夫人若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让人给书华送信,她定会来知会我的。”
老实说,坤仪还没被别的女眷这么客气厚待过,坐在老夫人身边被她拉着手这么亲热地说话,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