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将人扶到了楼下。
怀里的人不知道用的谁的脸,明显优化过了,挺直的鼻梁,浓密的睫毛,白皙的皮肤像用牛奶泡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唐念一看就知道是他。
还有些生涩,浑身发软地靠在她身上,时不时惊醒一样掀开眼皮,不安地问她,“我重不重?”
“不重。”
唐念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像扶一只被撞断腿还要坚持走路的大狗。
他没有真的将重量放上来,高大的身躯以不舒服的姿势弯着,鼻尖轻轻磨蹭过她的脸颊,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温存。
唐念想带他回公寓休息,却被他拉回研究所。
她脱口而出,“不然不做了吧,研究不出来也没关系。”
L茫然地看向她。
表情变得紧张,“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唐念顿了一下,握着他的手,“你做得很好。”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五官又一次变化,走到研究所入口时已经变成潘煜的模样,人脸识别扫开门禁,“我以为我让你不高兴了。”
唐念的手指越攥越紧。
一路走到办公室,助理实验员围过来问候。
“潘教授这是怎么了?”
“有点发烧。”
助理了然,一脸敬佩,“最近潘教授也太卷了,看他都没从办公室出来过,别把身体熬坏了。”
以前潘教授996,现在直接007,卷生卷死,有种不顾自己死活的美感。
“教授卷得让大家压力都很大,研究所里都在说呢,看潘教授这么卷都不敢按时打卡下班了,哈哈……”
“多莉你也劝劝他……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看潘教授那么辛苦。”
唐念嘴上胡乱应下,将人带进实验室低头一看,发现L睁着眼。
安安静静,肌肤白皙中带着一些病弱的红晕。
她不禁摸摸他的额头,试了一下温度,“有没有好一点?”
还是很烫。
进入房间就松开了手,将人扶到沙发上,离开她温暖的怀抱,L忽然不适,极度缺乏安全感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沙发上。
她默许了,于是L重新窝在充满她独特气息的怀抱中,感觉前所未有的幸福。
“没有,但很快会好。”他声音很轻,几乎快要听不见,“你刚刚在跟谁说话?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话?”
唐念愣了愣。
总感觉这话,有哪里不对。
她当这是L孩子气的玩笑,虽然觉得不好笑但也没放在心上。
高大的男性身躯像树袋熊一样正面抱着她,动作几番变换,反而把唐念抱到了他的腿上,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孩抱住了等身玩偶一样,身体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脖颈也像交颈而眠的天鹅,依偎在她脸颊旁。
他舒服的喟叹一声,尤觉不满足,环在唐念腰上的双手不自觉用力,将她柔软的腰腹压在自己身上。
直到唐念不舒服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才松开一点。
她哭笑不得,“我肯定要跟别人说话的呀,这是人活着必不可少的社交行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会遇到那么多人,不管是出门吃饭还是上学上班,总要跟别人说话的。”
“是吗?”
L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去。
他忽然问,“为什么不能呢?”
“什么?”
唐念低下头,对上了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干净得像未被污染分毫的湖泊,澄澈又剔透。
他认真地在问这个问题,似是不解,“我可以满足你的所有社交行为,不会让你在生活上有任何不便。”
思考片刻,他又补充,“也不会让你感到和你以前的生活有很大的变化,这样可以吗?”
唐念怔怔地看着他,笑容变淡,“干嘛忽然这样说,好奇怪。”
“奇怪吗?”
他不满于这点缝隙,伸出手,将唐念重新抱进滚烫的怀抱,脸颊轻轻贴着她的,像对主人撒娇的粘人小猫,语气温柔又舒缓,
“不奇怪的,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变成很多很多人,变成很多不同的模样,你可以跟不同的我对话,这样好吗?”
这下,唐念真的笑不出来了。
因为,L的语气,听起来很认真。
“为什么忽然有这种想法?”
“不是忽然。”
清润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带着些温吞,像在她耳边撒娇一般,唐念耳际发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被他轻轻扣住后颈,不让她挪开。
“这种想法,很早就有了。”
从两年前,她在商场消失的时候,就出现了。
那时只是想法,可现在不同了。
他复制的人越来越多,得到越来越多不同的大脑,体会过各式各样的、充满无数阴暗面与正直品质的思维后,一切都穿透表层来到了另一个维度上。
他像一个站在第三视角冷眼旁观的游离者,从绝对客观的角度看向这群被困在地下的生物,不再受控于寻常的欲望,属于个体生命的浅薄情感也逐渐丧失。
一个人与一群人,独特与多样,宏观与微观,他好像和一个集体融合在了一起,因此逐渐感知不到个体当下的恐惧,幸福,悲伤与喜悦,最初复制到的,属于个体人类的情感也在逐渐消失。
“好不好呢?”
他又问。
语速很慢,声音也轻。
一双眼温和地看着她,显得无害极了。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人类,没有人比他更能保护好她。
“我会保护好你的,我很了解你的生活习性,我会对你好。”他认真地说,像在说某种缠绵的情话,“在我身边,总要比在陌生人类身边安全得多,不是吗?人类总会被情绪驱使做下不理智的事,那些都有可能伤害到你,但我不会。”
他轻轻笑了,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一片薄红,“我只会保护你。”
唐念低头,才发现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不做点什么好像就要出大事了。
“等等。”她摸摸L的额头,“是烧糊涂了吗?”
“发烧是你们人类免疫系统的一种自我保护反应,用于消杀体内的病毒或者细菌,我没有这种反应,我现在只是在消化。”
“为什么会这么想,能告诉我吗?”唐念压抑住心里的紧张,用最擅长的哄劝语气问他。
手指轻轻捏住他脖颈处的皮.肉。
像撸猫一样轻轻摸他的发丝,手指从头皮一路滑到他的脊椎,在他的后背来回。
一来二去,高挑的男性立即敏.感到颤抖。
他抱紧她,轻轻地磨蹭,小心地亲吻她的发丝。
柔软的发尾扫在脸颊上,有些痒。
L眯着眼睛,被她抚摸得很舒服,偏头蹭着她的手心,“我刚刚说的,就是我会这么想的原因,没有人比我更能保护……”
“我不是在说这个。”唐念捏住他的耳垂,用力揉了揉,“动机呢?”
她问,“除了要保护我,你为什么会产生让我不要跟别人说话的想法?”
L只是迷恋地追随着她的手指,在她抽回手时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坦白,“我不想你看别人。”
“就因为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