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潇现在明白,他哪里是没钱买蛋白.粉,是没钱维持高负荷训练量的用药。
反兴奋剂药物名单年年在变,程一鑫持续在关注。练体育的人均一身伤病,吃药控制是家常便饭,若是别人有他这个短跑成绩,可能大学冲省队了吧。
可惜他耽误这些年,再无可能了。
程一鑫想跑马拉松,想挑战蒙眼跑,或许不仅仅是吃醋她和伍迪同程跑步。
金潇觉得,程一鑫骨子里和她是一样的人。
信仰赤手空拳,热衷大汗淋漓,挑战身体无极限。
两人一起练体能,练蒙眼跑,互相拍下来对方蒙眼摸索的傻样哈哈大笑。
耳机一左一右,各戴一只,毛巾一粉一蓝,情侣同款,休息时候一起灌葡萄糖水,一颗巧克力非要掰成两半。
渐渐从志愿者之中传开了,千银公主确实换了个男朋友。
打听不出来是哪家的公子哥。
两家公司的春季发布会梦幻联动,确认伍迪会来国内。一堆人提前在微博上蹲好,等着WOOD太子和千银公主同框,等着前任和现任神仙打架的修罗场。
实际上,伍迪携母亲提前一周就来了。
他是移民法国的三代了,国内早无亲属。
此番他母亲一同回国,纯粹是游玩度假的心情。
赵女士年过五十,保养得当,还保持着少女的天真。
她出身好,家里在法国开连锁超市,和伍迪父亲的结合属于强强联合,丈夫能干,儿子省心,她自顾自地玩乐,插花作画调香水开工作室。
金潇去接的机。
她五官明艳出众,气质优雅时尚,在法国名媛圈里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伍迪母亲一向很喜欢她,远远地在人群中认出金潇,兴奋地推了推伍迪。
伍迪蹙眉,陪伴过几百个朝朝暮暮,他更早一步锁定了金潇,不想流露出来罢了。
伍迪母亲热情地与金潇拥抱贴面。
金潇用法语问候优雅美妇人,对方回之以中文,她压下惊讶,两人寒暄几句。
又转向伍迪,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眸深邃,风采不减。
对视一眼,同时伸手交握,皆是微怔,旋即松开。
赵女士真不像国内的家长那般操心,两人分手,丝毫不影响她将金潇当作赏心悦目的晚辈朋友。因为没有对接媒体的压力,她中文水平比儿子差远了,而且她祖籍温州,属于外国人口音之中还掺杂些吴侬软语,咬字不够清晰。
她扯了扯帽檐,使唤儿子去开车。
携手金潇坐在后排,赵女士说为回国苦练了半年,直问金潇她有没有进步。
得到金潇夸赞,尾巴快翘上天了。
被儿子一盆冷水浇下来,伍迪冷静客观道,“她是跟你客气。”
赵女士不乐意了,用新学的网络用语戳儿子痛处,“怪不得人家潇潇和你分手,直男癌。”
伍迪目光淡淡,后视镜里瞥了眼金潇,“有靶向药吗?”
金潇疑惑,难道她回国以后,没人跟伍迪说国语了?
退步了这么多。
赵女士水平有限,勤学好问,“靶向药是什么?”
金潇陷入公关危机。
一个听不懂直男癌,一个听不懂靶向药,偏偏都一脸认真。
恨自己没有程一鑫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刚好伍迪电话响起,他正开车,蓝牙耳机盒递到后座,眸色如常地暗示她。他业余赛车手,爱飙车,国内的路况不熟悉,单手开车很危险。
金潇犹豫几秒,接过来,从中抠出一枚耳机。
递回去他手心。
伍迪疏离地道了声谢。
分手不过一年,她避嫌到了这个程度。
曾经她很不喜欢他种种危险行为,开车接电话,抽雪茄。如果有非接不可的电话,金潇通常帮他戴好耳机。
他语气有条不紊,无波无澜。
在安排法国布置分会场的进度。
金潇趁机低头发微信,悄悄打字。
“金潇Tonight”:求助!
“金潇Tonight”:他妈说他直男癌,他问有没有靶向药,尴尬死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晚安修机”:谁说没有靶向药?
“金潇Tonight”:???
“晚安修机”:当寡王,Keep single
金潇忍不住勾唇。
程一鑫的塑料英语总算有了长进,还挺押韵。
自从见过她家里三位博士,他抽空刻苦背单词,等着年底开始重拾课本参加高考。家里智能电器全是进口货,他又硬是啃完了所有说明书。
笑过后细细琢磨,程一鑫回答确实很巧妙。
还暗搓搓地敲打了她,不要被前任打了主意。
金潇没这么厚脸皮。
待伍迪接完电话,她自如地切换成流利的法语,避免因博大精深再度引发歧义。
送他们去酒店,有千银同事对接。
金潇以工作为由告辞。
她跑车钥匙留下。
没道理人家因为和千银的合作远道而来,还要自己租车。
伍迪接过,不经意之间轻触了她手心。他爱做手工机械,却保养得当,指腹没有程一鑫那种劳动人民茧子,金潇再次恍惚。
他问,“你怎么回去?”
金潇习以为常,“国内也有像Uber一样的App。”
伍迪重新拉开副驾车门,欠身护着,“我送你。”
“不用了,”金潇笑了笑,“倒时差很辛苦,你们好好休息。”
伍迪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名利场沉浮十几年,必要时,他可以选择,究竟作意气风发的贵族少年,还是手腕铁血的无情资本家。
他一语中的,“你怕我纠缠你?”
伍迪的历任女友,分手之后都相处得很愉快。
他家又不止做系统,还有许多其他产业,new money和old money之间泾渭分明,加上婚前协议堪称严苛,能选择的余地不多,圈子里来来去去那些人,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
金潇抿唇不语。
伍迪天生有种居高临下之意,“上车。”
门童在身后看他俩。
金潇心一横,拉开车门坐进去。
“去哪儿?”
金潇设定好了导航,“回公司。”
伍迪开车,“我以为我们至少还是朋友。”
他一眼能看出来,“你和上次视频时候不一样了。”
发布会在即,精诚合作。
金潇自知过犹不及,认错道,“当然是朋友。”
男女之防,多在直觉。
兴致勃勃赛车赛马的大男孩,与状态拉满的顶级捕猎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金潇按捺下心头错觉。
她连了蓝牙,“听歌吗?”
一首《体面》送给他,车内肆意流淌,缓解尴尬气氛。
她试图解释,“不好意思,回国以后很容易就被前任文化荼毒了,国内说合格的前男友应该像……”
她顿了顿,忽然说不出口对程一鑫说的那些恶言恶语。
“什么?”
“像死了。”
伍迪沉默片刻,“你觉得我像吗?”
金潇:……
她以前是没这么防备的。
但她和程一鑫,不就是个没斩草除根的典型案例么,回头草只能吃一根。金潇觉得他要是会5G冲浪就好了,不必她说,多的是梗,送前任一把伞,你若不举,便是晴天。
伍迪再度开口,“其实你没有误会。”
“我这次来,是想在国内设分部。”
金潇是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一任女友。
舒服,安静。
练自由搏击的名媛不少,但渴望名利的更多,混影视圈加走T台步。
金潇纯粹是爱好,不想被人知道。
他倾斜的资源,合理范围内的她不拒绝,若超出了她的水平和两家合作的利益关系,她心里有数,笑着就推了。
相处非常融洽。
一直以来,他们在各自的舒适圈里活动,从未僭越。
伍迪隐有察觉,金潇比他更畏惧界限,她或许受过情伤。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有着令男人浑身酥软的资本,她可以尽情撒娇邀宠,她没有。有一次,分明对他赛车受伤心有余悸,她理智道,我们喜欢的东西不一样,我尊重你。
分手更是融洽,她想回国。
伍迪送她去机场。
在登机口,伍迪清晰记得,金潇笑得很轻松洒脱。
她说,谢谢他这几年的照顾。
有一瞬间,他想再问问她,要么留下吧,他继续照顾她。
她不会改主意的。
伍迪在开什么国际玩笑。
金潇头疼,实话实说,“我有男朋友了。”
“看出来了,”伍迪挑眉,“所以,很遗憾。”
他浓眉蹙起,眸色深邃,指尖轻敲方向盘,腕间表盘映着天光,轻晃了金潇的眼,是她送的。伍迪趁着等待红灯间隙,淡淡说道,“抱歉,来迟一步。”
迟了。
这句话很耳熟。
程一鑫说她,回来晚了。
伍迪也说,他来迟了。
感情路上总有迟到的人。
然而不是每一次迟到都会被等待,程一鑫等了五年,他不是在等她,是在等他忘记她。偶尔流星划过,揣起渺茫希望,孤独如影随形,等待成为习惯。最后见到她,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强颜欢笑——“美女,买手机吗?”。
他说还好,还好他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