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沈璃生活全能自理了,行止便当真离开了院子,他早上早早地做了早饭放在桌上让沈璃起来吃,自己便收拾收拾,当真与附近渔民一同出海打鱼去了,中午的时候又独自折返回来,提着早上打的鱼,架柴烧火,给沈璃煮上午饭。
在嗅觉恢复的时候,沈璃总能嗅到他身上有海的腥味,只是与初时那种味道不同,那时他身上尽是海风的味道,不掺杂半点鱼腥,就像是他在海上闲着吹了几月的风一样,而现在身上什么味都有:咸味、鱼腥味、血腥味……
他是很认真地在做一个渔民……
就像他投胎成凡人一样,虽然带着天界的记忆,但他也只专注着做那一世凡人该做的事。
如此随遇而安的心态,着实让沈璃佩服。
沈璃近来闲得无聊,早上待行止走后,她在院子里转了两圈,觉得实在没意思,索性迈出了院门,想去看看附近渔民素日到底是怎么劳作的,她现在还走不快,所以当她走到最近的一个渔村时,早上出去打鱼的人已经回来一拨了,他们将各自船里的鱼往船外面卸,唯独行止站在自己的船上,看着一船的东西,似有些头疼地揉着眉心。
沈璃有些好奇,她走上木栈桥,走到行止停放船的地方。“没打到鱼吗?”话音未落,沈璃一眼便瞅到了他船上的东西,一船的珍珠蚌和奇珍异宝,但没一个是能吃的。
沈璃如今法力尚未恢复,所以察觉不出行止身上的神明气息,但龙王可不是什么笨家伙,知道神君在自己的海上撒了网,岂会放过这个送礼的好机会,想必行止即便网住了鱼也被龙王拽了出去,换了这么一堆东西上来,沈璃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行止本还有些不快,但见沈璃笑了,他便也弯了眉眼:“你怎么来了?”
“我想看看鱼是怎么打的。”沈璃指着他没有一条鱼的船,道,“不过看来你今天没有打到鱼啊。”
行止点头:“没错,我今日故意网的这些东西。”
这人说谎还真是连草稿也不打。沈璃在木栈桥上坐下。“我看看,这么多宝贝,拿几个去卖钱呗。”
行止摇了摇头,只捡了几个珍珠蚌。“太多了,拿来也无用,下午我便扔回海里去。”
“可别!”沈璃唤住他,“我先选几个!”她忙着往渔船里跳,行止来扶她,适时身后来来回回的渔民走得急,有人没注意撞了沈璃一下,沈璃便直直扑了下去,一头栽进行止怀里,被他抱了个结实,胸膛贴着胸膛,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这个拥抱,一如梦里那个拥抱,温暖而令人感到无比安全。
太过真实的拥抱,太疯狂的心跳,沈璃被自己的心跳震得惶然回神,她用力推开行止,自己却险些被身后的渔网绊倒,行止探手将她抓住,语带几分叹息:“如此莽撞,若掉进水里,又得仰仗谁去救?”
话一出口,行止自己先愣了一愣,他扭过头,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沈璃却似没听见他的话一样,只垂头看着船里的珍宝道:“我不客气,自己选喽。”
行止有些惊异地看着沈璃的侧脸,继而柔和了目光。“嗯,若是看得中,便都给你吧,不还回去了。”
沈璃翻找蚌壳的手一顿,她虽在天界待的时间不久,但也知道行止是个素来不收礼的人,这龙王送来的东西拣一两个是意思意思,给龙王一个面子,但若全收了,那意味便不大一样了。
沈璃没有应他,只埋头找了一会儿,一船珠光宝气中,就只有一块似玉非玉的白色圆石头看起来稍微质朴一些,沈璃拣了它,道:“看来看去就这石头对我眼,我就要它了,别的都随你吧。”
行止点了点头:“我先拿珠子换几条鱼,咱们便回家吃饭吧。”
两人刚爬上木栈桥,行止就拿着珠子找人换鱼,可他刚与一个老实的渔夫说了两句话,旁边便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这位小哥捞的又是蚌壳啊。”那人走上前来,恶狠狠地瞪了老实渔夫一眼,渔夫手里的鱼都要递给行止了,被他如此一瞪,渔夫手一缩。那人却径直推了渔夫一把,嫌弃道:“去去去,不长眼的东西挡老子的路。”
渔夫忙拿了鱼,抱歉地看了行止一眼,然后赶紧离开。
行止的目光这才慢悠悠地落在那人身上,他不动声色地笑着,又见那人提了提裤腰带,道:“你怕是不认识我,我是村长的长子王宝,我见小哥日日都拿蚌壳换鱼,想来你是不喜欢蚌壳吧,正巧,我那儿有不少鱼,你与我换便是。这些蚌壳,啊,还有你船上的那些,都给我吧。”
“不换。”行止淡淡道,“我要扔掉。”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但是听在王宝耳里却生出了另外一个意思,他声调微扬:“大胆!我是村长长子!你为何将那些宝物扔掉也不肯给我!你对我有意见?你对我有意见便是对村长有意见!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沈璃在行止身后微微眯起了眼。她见不得仗势欺人的家伙,刚想出声训斥,行止将她手一拽,似没看见眼前嚣张跋扈的人一样,拉着沈璃便要走。
王宝大怒,一蹿身拦到行止面前。“站住!没听见大爷和你说话吗?”他话音一落,目光恰好落在行止身后的沈璃身上,沈璃今日着的是行止给她拿来的棉麻白衣,因着有伤,一身煞气敛了不少,面容憔悴,倒显得有几分柔弱,那人登时目光一亮,上上下下将沈璃打量了一番。“你这不知礼数的东西讨的媳妇倒是不错啊。”
沈璃一声冷笑,若她没有受伤,这出言不逊的家伙怕是已经被她踩在脚下。
“你眼光不错。”行止声音淡淡的,比往常多了几分寒意,沈璃有所察觉,在她看来,行止本是个从不将内心真正情绪流露出来的神,便是偶有流露,也是他选择性地让人感知的情绪。但此刻,沈璃却敏锐地察觉到,行止的情绪并不是他理智选择之后所表露出来的。“你该感谢你有这么一双眼睛。”
话音未落,行止一拳揍在王宝脸上,径直将他打晕在地上,王宝连挣扎也没有,便晕了过去,他脸上被行止揍过的地方肿了老高。行止眼也没斜一下,一脚踩上他的脸,面不改色踏了过去。
沈璃愣愣地看着行止。这样怔然的注视一直持续到行止面无表情地牵着沈璃回了院子。行止终是开口道:“我可是也被打肿了脸?你怎么一直如此看我?”
沈璃这才眨了眨眼,愣道:“不,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用这么直接的方式。”
行止他……不应该是在背后使阴招的那种人吗……
行止一顿,眼底滑过几丝复杂的情绪,他隐忍了一会儿,转头看沈璃:“他轻薄你。”
沈璃微怔,道:“呃……算是……”
“换作你,你会怎么处理?”
“揍晕了事……”
“如此,我只是选择了你会选择的方式。”他转过头去,轻咳一声,似有些不被领情的委屈,小声嘀咕道,“我本以为这样你会更高兴一点。”
沈璃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沈璃脸颊蓦地泛红……他这是……讨好她的意思吗……
“高……高兴。”她道,“其实,是高兴的。”她默默垂下眼睑,看着地面,素来坚定冷硬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她心里的情绪像是海浪,一波涌上一波又退去,湿了所有情绪,但沈璃也知道,行止或许只有披上这层外衣,才能如此对她好吧。他想让她肆无忌惮,又何尝不想让他自己自在一段时日呢……
入了夜,沈璃还未睡,耳朵忽然动了动,她这几日听力敏锐了许多,听声辨位比先前更加精确,她听见有人进了院子。约莫有四个人,但一听这脚步声,沈璃便知道来者连武功都没练过,她躺在床上继续睡。
行止的院子,在晚上的时候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果然,那四人还没走进主厅,忽闻两声闷哼,好像是有两人已经倒下,另外两人一慌,气息大乱,分头乱跑,其中一人冲进了行止的房间,沈璃只得一声叹息,另一人则向她这边冲来。房门被打开,沈璃眼也没睁,只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便猜到此人是今日白天遇见的那仗势欺人的王宝。
他喘着粗气,像是被吓得不轻,但喘了一会儿之后,他好似看见了床上的沈璃,他慢慢靠近,待走到床边,沈璃听见他“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沈璃心下觉得恶心,睁开了眼,目光寒冷似冰,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杀气逼人。
王宝被她的眼神骇得往后一退,待反应过来,他立即道:“美人别叫,美人别叫!”他见沈璃果然没有开口,心里稍安,又道:“你们竟是分房睡吗?”他做了悟状。“我……我是村长长子,比你那只会打鱼的夫君不知强了多少倍,不如美人你今日便跟了我吧。”
“你怎能与他相提并论。”沈璃开口坐起身来,声音轻细,“那岂非云泥之别?”
王宝一愣,呆呆地看着沈璃,听她冷声道:“本王活了千年,头一次被人调戏,这体验倒是难得,只可惜你委实太磕碜了,让本王的怜惜之心都没有了。”
“什么千年?”王宝呆怔。
沈璃懒得再多言,径直站起身来,挥手便是一巴掌,她如今伤势未完全恢复,这一掌便吝惜着力气,但对王宝来说已是承受不住,早上挨了行止那一拳,脸上肿未消,沈璃这一掌径直将他的脸打得左右对称。王宝一声哀号,往后一退,沈璃哪儿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她伸手将他拽住,却一个不留神抓了他的裤腰带,王宝被拉着转了两圈,裤腰带交付到沈璃手上,他裤子往下一掉,两条腿便露了出来。
沈璃本不欲如此,但听王宝一声惊呼:“美人怎如此性急!”沈璃嘴角一抽,忽觉眼前一黑,一只微凉的手掌覆在她的眼上。背后男子一声叹息:“脏东西,别看。”
沈璃卸了浑身力道,放任自己倚在背后那人怀里。待他放下手,屋里的门大开着,彰显出离人的仓皇,沈璃回头看了行止一眼:“这种情况,我可以应付,不需要别人插手。”
行止笑了笑:“我知道,不过你可以暂时选择不应付。”
因为,他会帮她。
沈璃垂下头,没有说话。其实……她的身体已经那样选择了。
第二日,行止如往常一般早早起床出去捕鱼,沈璃在被窝里睡到自然醒,但睁开眼的一瞬,她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她看不见东西,听不见声音,也触碰不到任何事物,鼻子没有嗅觉,她想张嘴说话,但喉咙却绷得极紧,她知道自己现在定然也是说不出话的。她更是无法验证味觉还存不存在。
她像落进了一个虚无的空间,里面什么也没有,哪怕她现在被人杀了……她也不知道吧。
沈璃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任由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沉浮。她没有慌乱,只想着过了这一天应该就好了,可是这一天到底有多长,现在是什么时辰,她不知道,行止有没有回来,看见她这样会有什么反应,她不知道。
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在虚无里徘徊,像是永远也走不出去。
她开始心生畏惧,若是她好不了了该怎么办?若是从此以后她就这样了该怎么办?她还有许多事未做,还有许多话未说,还有那么多的不甘……她怎能在这里消耗余生。
沈璃想逃离这个地方,她让自己不停地奔跑,可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跑,她看不见方向,看不见道路,甚至看不见自己,不知生死……
时间好像过得极快又极慢,她不知在黑暗里待了多久,耳边忽然能听到一些轻微的声响了,有人在唤她:“沈璃,别怕,我在这里,别怕。”那人如此用力地压抑他的情绪,但沈璃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心疼,那么多的心疼,像要淹没她一样。
鼻子嗅到外界的味道,他身上的海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幽香,是行止特有的味道,属于神明的味道,那么让人心安……
四肢渐渐恢复了感觉,她知道自己被拥到一个怀抱里,被抱得那么紧,像是在保护她,又像是在依赖她。她用力地抬起手臂,回抱住他,轻抚他的后背。
“你一直都在吗?”她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至极,疲惫得像是说不出下一句话。
拥抱更紧,沈璃感觉骨骼都被勒得疼痛,但正是这样的疼痛,让她心里出奇地升腾出温暖的感觉。“我一直都在。”他在她耳边立誓一般说道,“我会一直都在。”
沈璃笑了笑:“那下次,我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行止喉头一哽,一时再说不出别的话语。
从那以后,行止出门之前都要将沈璃唤醒一遍,确认她今天是不是能感知到外界事物。初始两日沈璃还比较配合,没过几天,沈璃便不耐烦了,待行止唤她的时候,她只将被子一捂。“看得见听得见,就是触觉没了,没问题,走吧走吧。”
行止伸出的手便停在空中,听见沈璃平稳的呼吸声,他哭笑不得地望着她,看她今日这副模样,谁还能想到她那日被吓成那个样子。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手脚冰冷,许是她在无意识时才会流露出那种情绪吧,行止想,沈璃这女人,若是有半分神智,也绝不会容许自己有那般脆弱的模样。
“家里没食材了,我便没做早饭,我现在去集市买些食材,不久后便回来,你饿了便先喝水把肚子骗着。”
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两声。
行止摇了摇头,出了门。
然而行止没走多久,沈璃便醒了,掀了被子躺在床上愣愣地发呆,她觉得,自己如今对行止投入的感情实在太多了,多得几乎都不受她控制了,她现在想的是,等过完了这段时间便将所有感情都收回,但是……真的能收回吗?
从未对人许以如此多的依赖,沈璃有一种引火烧身的危机感……
她一声叹息,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掀了被子,下床洗漱,然而刚走到院子里想打水,忽闻几声轻微的动静,沈璃目光一凝,知晓今日来人绝非像前几日那个痞子一般无用。她沉了眉目,微微侧过头:“来者何人?”
“簌簌”几道声响落定,院子里站了五名黑衣人。“王爷可让我们好找。”
沈璃转过身去,目光森冷,盯着说话的那人,将他看得打了一个寒战,那人立即冲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周围几人皆咽了口唾沫,沈璃先前将苻生烧伤,灭了他们的同伴与数十个魔人的事迹大家也都听过,她在地牢中的惨状他们皆是见过的,伤成那样的人,如今四肢完好地站在他们面前,难免让人心生惊惧,众人一时皆不敢上前。
为首的那人一咬牙,道:“怕什么!苻生大人说她如今必定未恢复法力,不过是废人一个,此时找到她却不抓她,你们都想回去受刑不成!”
最后一句似刺破了众人心中的恐惧,几人相视一眼,刚想动手,却听沈璃一声冷笑:“你们主子可有教过,形势不明,切莫妄动?”
几人心中本就没底,被沈璃如此一说,更是一慌,为首那人喝道:“她必定是在唬人,动手!”
横竖都是死,那几人心中一狠,抬手吟口诀,一道白气自他们指尖溢出,慢慢在他们身前凝聚,待得他们口诀一停,但见那白气竟凝华为箭,密密麻麻地向沈璃扎来。
躲不过,沈璃知道,她站着未动,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屏障蓦地在她身前落下,白色的衣袍被撞击出的风吹到沈璃脸上。
尘埃落定之后,行止稳稳地挡在沈璃身前,神色冷淡。
对面几人愕然:“不可能……他竟然挥手间便挡下了止水术……”
“止水术?”行止一笑,“你说的可是此术?”行止一挥衣袖,极寒之气涤荡而出,却让人看不见形状,待反应过来时,那为首的黑衣人已经被冻成了一座冰雕,连气也没多喘一下。
“宵小之辈竟妄图习神明之术。”行止声音一如往常地淡漠,听在耳朵里却令人胆寒战栗。“滚回去告诉苻生,神行止,他日必登门拜访。”
“行……行止神君……”一人被吓得腿一软,往后一踉跄,径直摔倒在地,另外三人吓得打冷战,忙连滚带爬地跑了,摔倒的那人爬起身来也往外面跑,行止却是一声喝:“站住。”
“啊……啊……”那人双腿打战,裤底没一会儿湿了一大片,竟是吓尿了……
“将此物搬走。”他指着那冰雕,黑衣人忙不迭地点了头,拼命扛起那冰雕,狼狈地走了。
沈璃在他背后看得目瞪口呆:“我征战沙场多年,却不知一个名号竟能将对方吓成这样。你这名号,果然威风啊。”
“威风又如何,先前该起作用的时候,我却没来得及赶到,致使你伤得……”行止一句话淡漠中略带隐恨,他话没说完,兀自把后半句咽了下去。沈璃那本是一句玩笑话,哪承想却勾出行止这么一句,听得她微微怔神。
她隐约觉得,自她受伤以来,行止似乎与以前不大一样,这样的话,换作先前,他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口吧。
沈璃无言,院子里静默了半晌,行止问道:“我的身份……你先前便已经知道了?”
沈璃微微一怔,打哑谜一样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知道了嘛。”
行止静默。
有些话双方心知肚明是一回事,挑明了说出口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行止如今再扮不了那个平凡的渔夫,而沈璃也不再是那个寄宿在“渔夫”家的沈璃,他们一个是天外天的行止神君,一个是魔界的碧苍王,沈璃担负的是守护魔界的责任,而行止的生死更是关系着三界安危。如今苻生的追兵已来,他们也该从那场梦里醒过来,是时候面对别的事情了。
“我现今身体已好得差不多,只是法力尚未恢复,在人界待着也不是办法,劳烦神君改日将我送回魔界吧。”
行止看也没看她,一口拒绝:“不送。”
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听得沈璃一愣:“为何?”
行止像耍起了赖皮一般,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道:“不想送,王爷若有本事,自己回去吧。”
沈璃微怒:“我这个样子,你让我自己怎么回去!”她现在连魔界入口在哪儿都探察不了,更别说腾云驾雾,穿梭于两界缝隙之中了,“你这是在为难我!”
行止一笑:“王爷看出来了。”
沈璃一默,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回魔界,第一,如今事态纷乱,且不说魔界外忧内患,天界最近气氛也是紧张得很吧,天界和魔界正是加强联系的时候,我这副身子回去虽做不了什么实事,但与拂容君的婚约还在,此时办了婚礼,必定能稍稍消释一下两界间的嫌隙,对双方都是件好事;第二,魔界或许有恢复我法力与五感的法子,总好过在这里干耗……”
“第一,取消了。”行止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碧苍王与拂容君的婚约取消了。”
沈璃愣住:“什……等等!为什么!”在她拼命想逃婚的时候,他们被死死绑在一起,但当沈璃终于看开了、想通了时,这人竟告诉她,她与拂容君的婚约……取消了?
“三界皆知碧苍王沈璃战死。”行止淡淡道,“天君的孙子如何能与一个死人联姻,所以,你们的婚约取消了,这也是得了天君与魔君首肯的。”
沈璃呆了一瞬,不知为何,脱口道:“拂容君那家伙必定把嘴都笑烂了。”
行止抿了口茶,摇了摇头:“不,他先前听闻墨方死了,伤心欲绝,好似绝食了两三天,后又听闻墨方乃是叛将奸细,他更是神伤,就差哭了。”
听到墨方的名字,沈璃眉目也是一沉,可行止没有给她太多细想的时间,他又道:“第二,恢复法力与五感的法子,我知晓。且此法就在人界,我本打算待你身体再好一些再告诉你,不过你既然如此心急,我先与你说了也无妨。”
沈璃心头一喜:“当真?”她对于如今法力全失五感不畅的现状虽没抱怨过什么,但心底却是极希望能尽早恢复,毕竟碧苍王一身骄傲尽缚于术法武力之上,若没有它们,沈璃便不大像沈璃了。
“由此处向北,过了北海,绕过一片冰雪平原,自会见到一座大雪山,有一大妖居于其中,她那儿有许多稀罕物事供人买卖,东西或比天界更多。在那处或许能寻得令你恢复法力与五感的方法或药物。”
沈璃眼睛一亮:“如此,或许还可寻到一杆称手的枪!”
行止一怔,忽然轻咳了两声,好似想到了什么尴尬的事。“这倒不用寻,你那断枪,我已帮你接好了。只是我将它放置于天外天,待你伤好之后,我便带你去取。”
她的断枪被行止接好了?
乍一听这没什么奇怪,但仔细想想,此事实在奇怪,她是魔界的王爷,照理说,她死后的东西不是应该交由魔界保管吗?为何行止会得到那两截断枪,而且还重新接好,放置在天外天?她的枪常年受魔气熏陶,又杀人无数,煞气逼人,与行止那一身神气应该相冲才对。若是行止接好这枪,岂不是大损他的身体?这点暂且不论,便说他接好枪后放在天外天,魔君怎会允许?
外人不清楚,沈璃心里却是明白的,对魔君来说,公事上她是碧苍王,私底下她是魔君的弟子,亦像魔君的女儿,自己孩子的“遗物”,魔君怎会轻易给人。
沈璃眉一皱,狐疑地打量行止。行止扭过头去:“休息两日,我便带你北上。”说着他起身便要走。
“喂,等一下。”沈璃唤住他,“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行止回头笑了笑:“我能受什么伤呢?”
对啊,他是那么厉害的神明,他怎么会受伤……
漆黑的房间中,一人静静立着,宽大的衣袍几乎遮住了他的脸。“神行止……”他呢喃,“计划还未成,他出现得太早了。”他侧过头,目光阴冷地看着一旁的黑衣青年。“少主,这便是你想要的结果?”
墨方只冷冷道:“别的都行,唯独沈璃不能动。”
苻生嘲讽一笑:“少主这份仁慈,为何不在逃出魔都的时候用上!我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有将军想将你从魔人手里‘救’出来,是你用剑在暗中杀了他!彼时你为何没有这般仁慈!”
墨方静静闭上眼。苻生继续道:“沈璃不能动。你明知凤火珠是计划当中不可或缺的东西,却还将她放走!少主啊少主,儿女私情,当真迷了你的眼吗?这数百年的付出,便如此葬送在那一个沈璃身上?若主上知晓,必定极为痛心。”
“我会找到替代之物。”墨方沉默了许久后,道,“你此次欲北上去那金蛇大妖处,我听闻她那儿有许多奇珍异宝,我自会去寻,若能找到替代凤火珠之物,你便不可再动沈璃。”
苻生冷笑:“若寻得到,我自是不会再动沈璃。”
墨方颔首,转身离去。
苻生静静坐了一会儿,忽有人来报:“大人,捉来的那一百个人类被喂过丹药后,其中的九十五个死了,剩余五人中,有三个完全成了魔人,还有两个陷入昏迷。”
“残次品,杀。”苻生挥了挥手,将来人打发走,他想了一会儿,又道,“把从行止手里逃出来的那几个人也拿去喂丹药。他们习过法术,若是成了,应当更为厉害。”
“是,大人,还有一事,那北海三王子似已没有什么秘密可以吐露了。”
苻生点头:“如此,便将其内丹剖取出来,与另外两物放在一起,好生保管。”
寒风呼啸,一扇巨大的石门嵌在山谷之间,将上山的路全部封死,许多人等在山门前,或闭目养神,或三五成群轻声交谈。
“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