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隔得很远,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眉头紧锁,路小雨有些茫然,愣愣地站在那听着他的话。
“路小雨,你只有十八岁,你还没有上大学,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可你现在却要亲手毁了它。你要放弃你的学业,放弃你本可以轻松幸福的一生,这种做法能真正报复到的人只有你自己。你确实让你讨厌的人暂时心绪烦乱无法好好生活,可你付出的代价却是你的一生。如果你母亲还活着,也一定不愿意看见你像现在这样。她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嫁一个值得依靠的人,这才是爱你的人希望的。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你到底要不要再继续这样下去,你自己做决定。”
陈深扬不是个话多的人。
相反,他话很少,除非必要,哪怕面对至亲至爱的人也都惜字如金。
倒不是不尊重别人,只是性格使然。
今天他说得这番话,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话最多的一次。
他想,他以后都不要说这么多话了,说完了不仅口干舌燥,糟糕的心情也没有得到半点缓解。
他到底还是离开了,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路小雨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男人磁性低沉声音,他说得那些话,话里的意思,对她所有已经做下的决定发出了挑战。
她拉紧了书包带子,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看见了自己有些灰尘的校服,看见了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如果母亲看见她这样,一定会心疼得掉眼泪吧。
路小雨满眼的茫然,她到底还小,想问题偏执又简单,陈深扬是个大人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钟,狠狠敲在她的耳膜上。
茫茫夜里,路小雨孤零零地站在那,手里握着一把钱,不知该何去何从。
路正声今天没去公司,中午见过陈深扬之后,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万倩试过开门,但没打开,他从里面锁了门。
过了晚饭时间,路正声依然没下楼,万倩忍不住了,再次过来找他,但这次也不需要她敲门,他自己开门出来了。
“你可出来了,你要是有什么不高兴你可以跟我说啊,别把自己一个人关起来。”她红着眼睛,看起来很内疚,路正声没看她,直接越过她朝门口去了。
“你去哪?”万倩紧张地跟上去,“都这么晚了,你不吃晚饭吗?是公司有事需要你去处理吗?你倒是说句话啊正声!”
尽管她都这样说了,路正声还是没理她,他走得很急,苏哲从屋里跑出来拦他都没拦住,万倩赶紧拉住儿子,防止他摔倒,望着路正声的眼神有些幽怨。
其实路正声也没打算去什么地方,他只是要出门而已。
单纯的只是出门,就到门口而已。
他走出铁艺门,就看见了站在路灯下发呆的女儿。
这么晚了,她一个人站在那,垂着的侧脸和去世的妻子韩乔有七分像,他一时竟分不清站在他面前的是初识妻子还是女儿。
路小雨感觉到那股目光便望了过去,看见是自己的父亲,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其实她父亲也老了。
是从母亲去世时开始老的。
在路小雨过去的记忆里,父亲总是英俊高大,精神奕奕的。
那时父亲就是她对未来的期盼,她一直想着自己长大了也要找一个像父亲那样有能力又帅气的丈夫。
那时的她怎么会知道,在短暂的时间之后,他们曾经幸福美满的家,会变得如此支离破碎。
“到家了为什么不进去。”路正声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路小雨没有回答。她握紧了手的钱,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样,朝着家门的方向走去。
不,确切地说,是一扇临时居所的门而已,这个家是那个女人和她父亲的家,不是她的家。
路正声注视着女儿的身影,他不是没注意到她手里的钱,他忍耐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小雨,你的钱是哪儿来的?你最近没跟我要过钱。”
路小雨脚步一顿,背对着他说:“怎么,你是怀疑我去援交了吗?”
路正声语塞,半晌才道:“我怎么会那么想你,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路小雨转过头,冷漠地回望着父亲,“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不会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不会在我妈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如果你真的担心我,就不会在我出事进了派出所后不闻不问!你根本就是个人渣,是个混蛋丈夫,混蛋父亲!以后别再说你担心我,我恶心!”
发泄完了心中愤怒,路小雨面无表情地转头进了屋,她还要在这住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了,等高考结束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是的,她要重新开始学习,不管跟不跟得上,哪怕上不了太好的大学也是要上大学的,母亲还在的时候就一直盼着她能考个好大学,她不考大学,自暴自弃,最高兴的不过是她憎恶的那些人罢了。
陈深扬说得对,一直以来是她狭隘了,报复别人的方法除了毁灭自己之外还有很多,他给她指了一条路,一条可以真正让他们痛苦的路。
那就是让自己活得比他们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