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皆静,小女孩甜甜地睡着。
奚咏看着闭上眼的她,枕手转头对奚柏道:“哥,我想…对式玉更好一点。”
奚柏闻言,支起身饶有兴致地问道:“我早就想问问了,你为何单单对她如此好?倒是不像你了。”
为什么呢?
是因为怜惜她无亲无故吗?还是看着她与别的小婴儿都不同,格外乖巧安静?
奚咏也不知道,只好在大哥的注视下扯了扯唇。
“自从你黏上她以后,就越来越故作成熟了。”
奚柏酸溜溜地说,“也没了以前我那娇弟弟的性子,真不可爱。”
的确,不知为何,奚咏总觉得自己在早熟的她面前还显得极为孩子气,便开始发了奋地要扛起“可靠哥哥”的大旗。
两人都没再说话。
奚咏慢慢想着,虽然有堂妹表妹,但终究离得远,不甚亲近。诸多原因之下,闻琦年是他最愿意爱护的妹妹。这一点不会改变。
伴随着蝉鸣,夏日转瞬即逝。
踩着满地落叶,枝素夫人端着碗琼梨红枣汤进了厢房,轻轻搁在闻琦年的小案桌上。
闻琦年正坐在桌前看《山海经》,整整一下午,每翻一页,便发一阵呆,魂都不知在哪处。
枝素夫人心道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对这些图画儿更感兴趣。她柔声问道:“式玉,为什么不让丫鬟们把这外面的叶子清扫干净呢?”
闻琦年回神,随意地又翻了一页,回道:“素姨不觉得这样更加诗情画意吗?”
其实是她受不了眼前一直有人在晃动,发出扫地的沙沙响声,简直是挠耳的噪音。
她从来都爱待在一个安静的小天地中。
枝素夫人只不过是闲聊几句,倒也不以为意,坐下与她开始正经谈话。
原来是奚夫人重金聘请了位教武师傅,不再让奚家兄弟去练场小打小闹,而是正式开始习武。
两家大人考虑到闻琦年似乎身子太弱,又常遇危险,便打算让她一起去磨磨筋骨。
何况,若她还在景桓山庄,必然也是要习武的。如今的江湖儿女,起码都要会点防身之术。
他们打算请师傅上午教导奚咏,顺带教一教小女娃闻琦年。
奚柏已经有了些基础,则在下午教导。
听完,闻琦年只觉得字里行间都透露出某个意味——会吃苦头。她闭了闭眼,合上书,铿锵有力道:“我不去。”
枝素夫人一点也不意外。小小姐对于麻烦事,从来都是能推则推,绝不会有赶着上的可能性。
她一点也不急,胸有成竹地循循诱导着:“式玉,其实我知道你一向不爱为奚家小公子所左右,奈何在力气上从来不是他的对手。对吗?”
没错,比如被他强行拽着去后院玩耍,再比如被他用小石头威胁…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再怎么生气都无能为力。
即使奚咏曾经好生解释了一番那次小狗不是被他遣人抱走的,但并未改善她的印象。
见闻琦年似有认同,枝素夫人继续道:“倘若你习武有成,日后岂非再不会有人敢这样对你?”
有点道理。但她依旧意兴阑珊,只想自己一人待着。
枝素夫人并不泄气,再次说道:“之前我看见奚家大公子习武,酣畅淋漓极了,心中有什么情绪,皆可借之发泄。式玉,你性子太闷,为何不试试呢?”
这意思是让她情绪不好时就去打打拳?闻琦年想象着那样的暴力画面,眨了眨眼。
不对,习武就容易受伤,受伤不就容易致死吗?
赖活不如好死。今有可死机会,不用白不用。
闻琦年心中一动,顿时假意被说服,露出犹豫的神色应了下来。
枝素夫人踏着胜利的脚步离去。
从此,闻琦年上午练武,下午则要被逼继续在私塾学习,日子十分充实,连多愁善感的时间都剩不下几分。
这天,穿好了箭衣后,她慢吞吞地走到了小练场,像颗缺水的小白菜似的。而奚咏早已到了,正精神奕奕地等待着老师上课。
闻琦年心里长叹一口气。整整一月了,她还在打基础,全身酸软无力,痛得不行。
今日,想必又是让奚咏打拳,自己则继续扎马步一炷香,站桩一炷香,再围着场地跑步一百圈。
闻琦年的小腿颤抖。
奚咏看到她那个残废模样,虽然有些不忍,但唯独在习武上不愿惯着她。他便只是弯起了嘴角,拉了拉她的高束辫尾:“打起精神来,你不是想要不受我的摆布吗?”
素姨果然和他交往甚密,什么都要透露。
他的调笑使闻琦年更加怏怏不乐,径直走到一旁开始蹲马步,目不斜视。
终于,江师傅端着杯热茶从屋里出来了。二人行礼后,他只轻轻一点头,便让奚咏开始操练。
随后走到闻琦年身边转了几圈,苛刻地将她下盘压得更低,手肘提高寸余。
片刻,闻琦年的汗水就淌到了鬓边。
还是赶紧死吧,她叫苦不迭,默默想着。
一转念,这种想法是不是未免太过懒散娇气了?
感受着江师傅似曾相识的严苛,她忽然记起一句听到过的话,刻在灵魂深处中的话。
妈妈说:“你这个废物。”
闻琦年瞳孔一缩。
有了这个念头,虽已憋红了脸,她仍旧深吸了口气,抿紧嘴,继续支撑着自己,并不希望被人小瞧。
江师傅面上便带了些满意的神色。
日常训练结束后,他叫住小女孩,回屋拿出了个小小的木人桩,动手将它扎在了地上。
“闻琦年,你过来。”
闻琦年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站定在木人桩跟前,一看,只够得着它的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