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气闷热,没有一丝凉风,黑云压在天际。徐湘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那团乌云,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犹如乱麻般涌着不安。
天黑得很快,不久,就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点从云朵里倾泻而出,噼里啪啦乱成一团,地面上汇起了小溪。
风声呼啸,雨越下越大,闪电不时划过,发出骇人的雷鸣。徐湘已经吃过了晚饭,正在点亮一盏油灯,有些担心住在渡口小船上的储远。她抿了抿嘴,焦虑不安地看向窗外,清河的水位涨了起来,透着混浊的颜色。
有人穿过雨幕,跑进了小巷,嘴里大喊着:“小湘!小湘!”
声音被冲刷得失了真。
徐湘听见后,连忙撑起油纸伞出了家门。来人正是她在集市上结识的好姐妹,阮姝美。
全身淋透了的阮姝美一把紧紧抓住了她,恐惧地哭道:“严温书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徐湘心里忽然咚咚敲起鼓来,急切地追问道。
“他和储远哥在渡口打了起来,然后掉进大河里去了!”
阮姝美一边拉着她狂奔,一边哭道。
徐湘手中的油纸伞“劈啪”一声砸在泥地上,溅起许多污水。两人淋着雨匆匆跑向渡口,只留下破损的纸伞在地上滚动,被狂风吹到了墙角掖着。
到渡口时,她已经喘息不止,心脏仿佛要呕出来般狂乱地跳着。拂开贴在脸上的乱发,她勉强睁眼看着河道。
岸上已经站了许多人,都举着油灯和火把,视线昏暗,但依旧可以看见大河中有几个小伙子相互拉扯着,把一个黑影从急流中拽了上岸。
河流咆哮着,冲出一道道疾浪。岸上的人把黑影团团围住,像是在施救。
徐湘松了一口气,慢慢走近人群,却忽然听见其中一个大叔在雷声中不甚分明的喊叫:“快!接着去下游找严温书!”
她脸色变了,大步走过去分开人群一看,躺在地上的原来是储远。被油灯照着的他嘴唇乌青,双眼紧紧闭着。
徐湘只觉得五雷轰顶,她颤抖着唇,猛地蹲下,抚着储远冰凉的脸,探了探气息。
旁边的人讲:“放心,已经活过来了!”
她抬起头:“严温书呢?!”
“发大水!他被冲走了,小远跳下去没救到人,差一点也交待在河里了。”
刚才在雨中喊叫的大叔虽然焦急,却依旧耐着性子给众人解释道。
原来,下大雨时,渡口几乎没什么人,他路过时瞧见储远和严温书拉扯着,正犹豫着要去劝架,结果下一秒,后者就落了水,这才叫了左邻右舍跑来看情况。
“唉唉,储远他爹今天去隔壁镇帮忙了,这两个娃打架也没个人来得及扯开。”有人低声说。
坏了事了。
徐湘失魂落魄,心里清楚得很。这样大的暴雨下,河流湍急,天色昏黑,严温书八成是救不了了。
她瘫坐在地上,嘴唇被咬出了血,呆呆地望着人们把储远带进屋子取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了小脸上,转眼被雨水融汇。
那夜,人们再也没被找到严温书。他或许已经随着激流漂到了远方,又或许搁浅在了某个荒无人烟的河滩上。
储远醒来时,发现徐湘正坐在床边,面颊苍白,对着他勉强笑了笑。
一问,得知严温书还没被找到后,他就已经明白了。
沉默许久,他攥着床单,从嘴里迸出一句话:“小湘,严温书来找我,吵了起来…然后他,一脚踩空……”
徐湘的眼泪又要涌出来了,她连忙说着:“小远哥,我相信你。”她哽咽着,泪水终于在脸上如同小溪般流淌出来,挂在腮边,落下打湿了棉被。
她一遍遍重复着:“我相信你。”
得知大儿子下落不明,锦衣坊的老板简直要昏死过去,高喊着“血债血偿!”,直接就把储远押进了官府。
徐湘不吃不喝地等在官府门外,任凭父母好友怎么劝,也不肯走。她反复对守门官兵哭诉着:“大哥,求求你们了,他没有推人,是严温书踩空了,真的……”
“大哥…老爷…求求你们…”
她说得双唇干燥,起了燎泡,却只等来了储远被判斩刑的消息,当即晕了过去。
想也不必想,锦衣坊家大业大,死的又是最有前途的大公子,怎么会咽得下这口恶气呢?
“老天不公哪!冤啊!”
行刑时,储远的爹看似疯疯颠颠地就要来劫法场,被一阵乱打,拖出了人们的视线。刽子手扬起了闪着寒光的大刀,而储远望着黯淡的天空,什么也没说。
听说储远他爹被打得后来走路都是跛的。
当天,徐家父母进女儿房间时,发现被窝里还是温热的,但不知人什么时候醒的,已经偷偷离开了家。
有人说在法场外看见过徐湘,也有人说在储远墓前看见过。可是徐家夫妻再也没找到她,这一等,就是二十年。
生怕女儿哪天想通了,回来时寻不见家,他们就从来没有搬过家。
农妇讲得口干舌燥,末了,深深叹了口气。
奚咏和闻绮年都不再说话,心绪有些沉重。弄完剩余的活,便拾起锄头回了徐家。
两日后,奚咏牵回了两匹模样标致的骏马:“式玉,你不是想要骑马出行吗?我买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