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还真是个性情中人。”奚咏轻笑了一声,撇过眸子,正打算让闻绮年回房休息,却被她抬手打断。
闻绮年凝视着倒在地上的空竹杯,低声说道:“你这话莫不是在欣赏他?”
奚咏将将要抬起的身子一顿,又重新坐了回去:“式玉,怎么了?”
“他毒杀亲人,是非不分,行走江湖间只顾自己喜恶,肆意践踏他人生命,如此任性,算不上什么良善侠客。更配不上你欣赏。”
“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想要逃离世俗束缚的可怜之人。”
奚咏轻叹,悄悄地看了看闻绮年的神情,见她颇为不齿,默了默,又追问道:“你又怎会觉得此人配不上我欣赏?”
“不是么?你家教甚好,为人又是君子如玉,品性高洁。”闻绮年生平难得地夸赞了声,抬起头对奚咏浅浅一笑,似乎是在鼓励他。
她气色尚且苍白虚弱,看起来似乎又瘦了些,脸颊上昔日还残留的一点嫩腴不知何时已经消下,只余下少女清丽消瘦的一张瓜子脸,显得更为冷漠,只有在笑起来时,还存着一双水亮动人的描画眸子。
冷面丽人的微笑,总是极为吸引人的。
春风吹过檐下小铃,诱得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铃声,十分静谧。
奚咏听着她的赞扬,面上淡然,没有一丝笑意,盯着她缓缓眨了眨墨眸,片刻后,才斟酌着地说道:“式玉,此庐终究太清冷,你赶紧回屋歇着。”
“何况,你一日未进食了,定是要饿得发慌了。”
说罢,他不由分说地扶起闻绮年,将她又送回了小床上躺着,自己则进了小厨房,把一直煨在炉子上的羹汤端了来。
闻绮年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却又难以琢磨到,只好在一道无法被忽视的目光下一点点喝完了汤。
或许是饿得太久,她竟觉得这碗汤美味异常,齿颊留香,不知不觉喝了个干净。
羹汤顺着胸膛,暖暖地流进她的胃部,十分舒畅。
她把木碗一搁,笑着对奚咏说:“奇了,真的很香,难不成是你做的?”
“还能有谁?只不过这处院居中食材简陋,实在没办法为你大补。”
奚咏看着空空的碗,眸光得意地一闪,点了点头,重新绽放了以往的温和笑意,又还专门强调了一番“食材简陋”。
闻绮年抿着嘴,低下了头:“真是谢谢你了。”
“别说这种话。”奚咏站起身为她掖了掖被子,简短地说道:“你还是再睡会罢,伤口才能愈合得快。”
刚想点头躺下,闻绮年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表情轻微一变,抓住奚咏的衣袖问道:“我这伤口在胸间,你们怎么上的药?”
这句话就像一个休止符,顿时,床边站着的公子静静滞住了,一动不动,好似雕像。
他背对着窗户,逆光中的表情难以辨识。闻绮年下意识地感觉有些不妙,慢慢松开了他的衣袖。
许久,犹如芒刺在背的奚咏终是握了握拳,喑哑地说道:“式玉,我……我是闭着眼为你上药包扎的。原本想告诉你此事,但你现下还伤着,严忌情绪大起大落,所以我……”
谁会相信呢?就算是再世华佗也不可能凭感觉上药。
但自己好歹从前也是个现代人,虽然被人看见了胸脯,确实不太好意思,但也不至于要寻死觅活。
闻绮年有些无语,挥了挥手:“知道了。毕竟是受伤,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到底,还要多谢你照顾我。”
奚咏的沉静早已失去了踪影。他只觉得自己喉间干渴,说不出得体的话,便郑重行了个大礼:“实在是我唐突,你要是觉得不快,我愿娶……”
“行了!”
闻绮年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哭笑不得:“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我也算得上是个江湖儿女,哪里会在乎那些个虚礼?你快打消这念头。”
随后,气氛实在尴尬,她便忙不迭地轰了奚咏出门,直说自己困了要睡觉。
望着奚咏有些慌乱的背影,闻琦年小声嘀咕了句:“刚说你是个君子,还真就克己复礼起来了……莫不是今日换了别的姑娘,你也得低身求娶了不成?”
会吗?脸上如同火烧云般的奚咏耳力甚好,刚一出门,就听到了这句抱怨。
他闭了闭眼,直直走到院门外的山崖处,感到凉风拂面,这才觉得平静了些。
换做是别的姑娘,恐怕真的难以说出口。
奚咏遥遥望着一片墨绿山脉,心下思索着。
……不对,他根本就不会愿意为旁人上药。即使依然是在这样难堪的情况下,他也定是坚决让释名动手,哪怕是逼迫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