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咏睁开星眸,面上从容不迫,含笑抬手为她擦了擦眼泪,轻声说道:“都是小伤,不碍事。”
他在胡说。
为她擦泪的那只手冷得像冰,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喑哑。这些迹象让闻琦年心中很清楚,他有外伤,更有内伤。
她勉强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凝神注意着四周,和奚咏一步步进了深山。
月黑风高,海浪呼啸,她甚至能听见奚咏呼吸声萦绕在自己耳侧,越发沉重。
闻琦年默默咬紧了唇,挺直腰板,架着奚咏,继续向前走着。忽然,她停下了脚步,看着面前的断崖。
这是一座裂谷,他们脚下的小路直通一架摇摇欲坠的小桥,由木板麻绳所制,粗糙简陋。
奚咏站定,缓了缓,忽然偏脸吻了吻闻琦年的耳侧,薄唇乌紫冰凉,让闻琦年又是一阵泪意上涌,只听见他低低说道:“此处陌生,我先去对面排查一番,式玉,你可注意身后有无追上来的动静,半刻后我便回来。”
“不行!”闻琦年觉得单人探查太过危险,赶紧抓紧了他的胳膊,硬声说道:“我们一起过去。若有蛮族人在对面,那就拼了。”
“你莫担心,我只在附近潜身观察,很快就回来。”奚咏勉力一笑,点了点她的娇俏鼻尖,正色发誓道:“如若果真暴露,那就罚我此生都无法再练剑。”
她知道剑术对奚咏的重要性,这是一个重诺,而且前方也的确情况不明,只好犹豫着说道:“那你务必小心,我去注意后方。”
面如金纸的公子含笑颌首,提剑缓步走过了摇晃的小桥,回头再看了她一眼,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闻琦年目送他进入对面的暗林,深吸了一口气,凤眸中尽是坚定之色,握紧了自己的剑,伏身向来时的路探去。
半刻后,两人重新在桥边聚头。奚咏在对面笑着摇了摇手,表示并无蛮族人在那座山边。闻琦年松了一口气,却忽然一顿,愣愣地看向了他驻足的地面。
鲜血正从他的暗兰缠枝莲衣裾上滴落,染湿了那一小块土地。
他的胸前亦是出现了更多的大块血渍,或许是在刚才偷偷咳出的,又或许是胸前伤口裂得更深了。虽然站得还算笔直,但他手中那一柄长剑插进了地中,似乎正起着支撑作用。
何况,眼下他们误打误撞进了深山,也不知驻营的数十名手下在何处,是否在四处寻着他们。
闻琦年站在小桥这头,海棠绣玉兰纱裙在飒飒夜风中荡起了涟漪,鬓发已然散乱,遮住了她沉静的面容。
奚咏心中泛起奇异的感觉,却仍是勉力笑道:“式玉,此处安全,可以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便眼睁睁地看见闻琦年提起手中的雪剑,果决一挥,将小桥上的四根绳索通通斩断,只余下了两根桩子。
“噼啪”一响,桥面顿时散开,断倒了在奚咏这方。这条数丈宽的裂谷,失去了唯一的通径。
看着她伫立在对岸的娇小身影,奚咏眼前一黑,堪堪稳住自己的身形,紧紧盯着她的脸,几乎要目眦欲裂,冷声喝道:“闻琦年!”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如此生气,竟没有再唤“式玉”。
裂谷中寒风刮过,闻琦年绽开了一抹清冷的笑容。
她刚才已然发现山脚出现了火把的亮光,估计是闻珀他们追上来了,若要断桥一起离开,蛮族人很快知道他们的走向,重新绕路,凭借人多的优势进行各方包围缩圈。
但若是她留在桥这边,去拖住那些人,便可为奚咏争取到更多时间离开。
这还只是一支蛮族小队,海边估摸还有千人不止,他们区区二十几人的教徒,定是斗不过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奚咏赶紧离开。
闻琦年心中没有多少悲伤,甚至还有些愉悦。
总算能为护了她十八年的奚咏做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了。
“郁琮,”她鼓起勇气开口,温和地呼唤道:“以前我不愿活着,是你留下了我之性命。如今这样回报,是我再高兴不过的方式。”
她沉默了一瞬,才轻声继续说道:“假如还有来世,我一定会好好做你的式玉。”
奚咏打断了她的话,墨眸隐隐透着疯狂的鲜红,厉声说道:“绝无来世!你这样无异于是自杀,式玉……快翻过那座山头,我这就来接你——”
那座山头又高又远,估计要花几个时辰才能到达,她抿嘴微笑起来,不舍地看了奚咏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式玉!式玉……”奚咏急切而又绝望地呼喊了两声,见她不肯回头,心口剧痛,唇角竟又溢出了鲜血。他神情似狂,满面泪痕,恨声叱道:“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轻易寻死的……”
那名曾经最是意气风发的名门公子身着脏污的暗兰缠枝莲衣裳,狼狈地跪倒在了黑夜寒风的断谷边。
他捂着浸湿的胸口,俊美的面容上毫无血色,带着不属于魔教中最残酷无情之郁琮会淌下的泪水,一遍遍地喃喃自语着。
“不行,绝不允许你自杀。”
作者有话要说:【强调:绝不会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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