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章在入睡前隐隐约约听见她说,希望那个木匣永远不会被你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陷入沉睡的卫章牢牢记住了这句话,第二天起来还记得,他没忍住把床底下的木匣子翻出来,想了想,试图用力去把锁掰开来,
他以前其实也试过掰其他锁,足够用力的话,他是可以掰开的,但这把锁却很奇怪,任他怎么用力就是纹丝不动。
卫章只得把木匣又扔回了床底下。
自从这天生辰后,卫章又开始见不到霍宴了,他有时候会在京都的街道上乱转,希望能刚巧撞上巡防的霍宴,但偌大的京都城,撞上的几率实在太小。
去春晖斋的时候,卫章听见姜韫和方季夏提起,听家中母亲回府时忧心忡忡说近来朝上局势紧张。
姜韫说,对他们而言,如今并非合适去争取恩科的时候。
姜韫还说,反正都等了这么久了,也不差再继续等了,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让自己身陷险境。
卫章不太懂这些,他问姜韫,姜韫说是承乾帝膝下皇女之间的争锋,神仙打架,与他们并没什么关系。
卫章隐约觉得自己摸到了一些什么,他心神不宁,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诡异又可怕的梦境,梦里的霍宴受了重伤,弥留之际,居然给了他一把钥匙。
“不要。”卫章被吓醒了过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卫章没了睡意,点了烛火爬下床,又把那个硬木匣子从床底下翻了出来,使出了吃奶的劲,还是没能掰开那把锁。
他想了想,沿着匣子开口的缝隙摸了一圈,然后不再和那把锁较劲,试着从后面连接卡口的地方使力。
片刻后,就听咔嚓一声,那木匣子被他从另一边掰断了连接卡口,打开了盖子。
霍宴防着他掰锁,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他会从反面直接废了匣子。
匣子里装着一些涂有防水层的硬纸纸笺,卫章看见了好些张盖着红印的地契,还有金额令他咋舌的银票,他心说,霍宴这是要让他保管值钱的东西?
在地契和银票的最下面,压着一个封面上没有写字的信封,卫章撕开漆印打开了那个信封,抽出了里面折起来的纸,打开来一眼扫过就知道是霍宴的笔迹,他就这么蹲在床边,举着纸看了下去。
“章章,我希望你能永远都不要看见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些话,如果你看见了,如果我留给你钥匙来打开这个匣子,一定是我自知凶多吉少的时候。
你一直没有问我,我也没有告诉过你,因为我更希望等一切有了结果的时候,我能把这一切当一个故事一样说给你听。
但你看到了这封信,我大概是讲不了让人开心的故事了。
如今告诉你,是希望你不要恨我食言。
我的母亲,是当朝文昌台的正相宰执,然而她容不下我,随时会弃了我这条命,若让她得势,让她所扶持的太女得势,我根本不可能无病无灾按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择枝投主扳倒太女扳倒她是我唯一的生路,我选了四皇女,然而夺嫡之路如履薄冰,没有人有把握可以笑到最后。
答应你的一起寿终正寝,我终究是要对你食言了。
你只要知道,你对我而言胜过这世间一切,你值得一切,也值得我豁出一切。
我也不求你忘了我,因为我知道你做不到,但你必须给我好好活下去,别让我死也不能瞑目。
章章,对不起。
还有,我爱你,很爱很爱很爱…”
卫章只看了个开头眼眶就红了,看到一半时眼泪像是断了线一样一滴滴往纸上砸,这会,他已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他蹲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纸,把自己的脸埋在膝间,任由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
匣子里这些地契银票,是霍宴所能攒下的全部身家,卫章不知道,但看着银票上的数额,他猜得到霍宴把所有都留给了他。
卫章已经哭得视线模糊,但他想得却格外清晰,如果太女得势她的母亲得势,若霍宴愿意低伏,她们未必就还会要一枚弃子的命,只是这样,莫说是决定自己的婚事,霍宴会失去她所有的自由,无法和他在一起,给他答应过的,别人有的、没有的,而他都会有的一切。
说什么唯一生路,明明是为了给他一起寿终正寝的承诺才要走这条最险的路。
如果四皇女失败,霍宴也无法全身而退,她不娶他,不碰他,给他留清白的名声清白的身子,所有的一切,就是为了给他留后路。
博前途是为他,铺后路也是为他。
他不知道霍宴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给他留下这一切。
“霍宴、霍宴…霍宴。”
卫章压抑着哭声一声声低喊着她的名字。
她自己一步步踏着遍地寒凉荆棘,却给了他这世间所有、所有的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里我觉得女主的人设就算完整了,我就想写一个阴冷厌世,喜怒无常,看似凉薄无情却用情至深的女主,隐忍克制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