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澹和虞年年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原本沉稳的白粥,忽而像是转了性子一样,连盘子都端不稳,玛瑙的盘子磕在卷案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殿下恕罪,娘娘恕罪,奴不是故意的。”
虞年年欣喜的过去将她扶起来,名字就含在嘴边儿,绕了一圈又咽回去,“没事儿,你起来吧。”
她若是说认得白米和白粥,同她们关系好,慕容澹肯定又得把两个人留下陪她翻花绳。
她用不着那么多人陪,而且外面比这个院子规矩小,也自由。
白粥用力一握她的手,虞年年手里陡然多了个东西,她一惊,随后纳入袖子里,不动声色。
好在袖子宽广,并不能发现什么。
慕容澹本想发怒,但为了维持那张温和的表皮,一点一点挽回虞年年的心,还是忍了下去,甚至违心安抚了她们几句。
待人全都退下去后,他才邀功似的看向虞年年,恨不得插了耳朵和尾巴摇摇晃晃,等待主人夸奖,和虞年年那只拿了耗子的狗一样。
你看我有没有很听话,也没有惩罚她们,我真的有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虞年年现在完全顾不上慕容澹的反应,她只想知道方才白粥塞了什么给她,白粥那么沉稳的一个人,怎么会犯那样小的错误就为了递这么一件东西,那这件东西,一定很重要。
慕容澹还在自顾自同她说话,他拉着虞年年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问她,“年年你看我最近有没有胖回来一点,是不是好看些了”
“你若觉得还是没有之前好看,我便再养养它,总能让你喜欢。”
好好一个藩王,如今沦落到卑微以色侍人的地步,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丢人或者可耻,毕竟他最怕,身上连一处年年喜欢的东西都没有。
虞年年的心思,早就飞到袖子里的东西去了,哪里还听得见慕容澹说什么,随口怼回去,“嗯,就是今天看书说,以色侍人,安能长久。”
她心不在焉的太明显,但凡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时时刻刻关注虞年年细微表情的慕容澹当然也看得清楚,他不由得失落,但还是提起精神,不断同
她说话。
“即便靠着颜色,能得到你的一时欢喜,我也觉得满足。”
慕容澹煽情话说完了,又开始照例说他今日做了什么,哪怕虞年年并不愿意听,又问虞年年今日在院子里做做了什么,有没有学会新的字。
他每日都要同虞年年事无巨细汇报一遍。
“我今日在书房的时候,他们传信说,青州买回来的珍珠已经在路上了,大概后日就能到,听说还有一批粉色的。绣娘们说镶在裙子上并不增彩,我想给你打一副头面,再用它们编宫绦”
“你猜猜裙子的颜色是什么”
“下个月皇帝的摘星楼就要修缮好了,他请我去,我本想带你去看看的,那修的不错。但下个月天就转凉了,那儿建的高,你现在身体不好,我怕你染了风寒。等回了凉州,我也给你建一座,比皇帝建的还要高,上面都用夜明珠镶嵌满了”
“我看你桌上的字帖都描完了,明日我再写了心的给你。我们年年真聪明,学什么都快,那么多字,这么短时间就全都认得了。”
他不自觉抬手,想摸摸虞年年漆黑顺滑的发,虞年年不适应的避开,略微不耐烦皱眉,一幅你别烦我的模样。
慕容澹突然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心里难受的像是刀割。
他不是替自己难过,是痛恨曾经的自己,对以往的行为悔不当初。
但现在的情况,像极了当初在太尉府的翻转,那时他也不耐烦听虞年年讲话,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甚至会让她闭嘴滚开。
他当初,真的对她太狠,伤她太深。
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恶毒,现在情况也不会变成这样。是他罪有应得,是他自作自受。
他突然沉默,握着虞年年的手,下巴摩挲在她手背上,带着些鼻音道,“年年,对不起。”
虞年年受不了他总是时不时的煽情,或者抽风样的多愁善感,将手抽出来,“殿下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咱们才刚认识多久。如果非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也就是您不经过我同意擅自将我绑来”
“但这好像也没什么值得您说对不起的,毕竟您高高在上,我原本就是送来给你做玩物的,您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哦,其实
还有一件事,您或许可以同我道歉。您总是说自己是燕燕,提起他与我的过往,可她好好活的远远的,您为什么总要提起他,来玷污他呢”
慕容澹低下头,真诚的道歉,“对不起,你别生气了。”他不敢看虞年年的眼睛,原本那双像小鹿一样,盛满笑意的柳叶眼,如今变得像白刃,活生生刺在他心头,剜出心头血。
但他再疼,已经走到这种地步了,也不可能放手,就这么疼下去吧,兴许有一天,疼着疼着就习惯了。
是他欠了年年的,她怎么骂都是应该的。
其实她骂一骂,慕容澹心里虽然疼,但也痛快。她还知道冲自己发脾气也好,他只怕虞年年拿他当看不见,连奚落都不肯奚落。
这样的话,他连赎罪都不知道怎么赎,她不骂他,他心里只会更愧疚更难受。
他恨不得年年用鞭子打他,才能降低他心里的罪恶感。
虞年年以前总是喜欢跟他分享一天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像是今日她从徐娘子那儿得了两块糖,或者买碗的时候,摊主骗了她,沈之昂站出来替她讨回公道。
眼睛亮晶晶的,唇角挂着笑。就算生活再难,梨涡里都甜的像是盛了蜜一样,小虎牙亮晶晶的很漂亮。
现如今她能一天连一句话都不同他说,也不肯对她笑。
但凡说了,就是要明里暗里讽刺他,一副你要么拿我命,要么就忍着的模样。
他想看不绷着一张脸,也只能远远躲起来,暗地里看着她对那些无关紧要的婢子们笑,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
其实提起沈之昂,慕容澹就觉得,这是个隐患。他帮过年年两次,一次是她买碗的时候,另一次,是在南衙。
年年是个好姑娘,就算对沈之昂没有爱意,也有感激。
在他和沈之昂之间,年年必定会选择沈之昂。
慕容澹不觉得自己以色侍人可悲,只觉得自己连沈之昂都争不过才可悲。
他仔细想想,他不但争不过沈之昂,就连年年养的那些小狗小鸡大鹅也争不过,愈发觉得悲哀,以及前路漫漫。
不过好在,年年的母亲早就去世,哥哥也在出逃的过程中早早死去了。年年没有亲人,她即便对沈之昂印象好,却也没有
感情上最亲近的人。
慕容澹他觉得自己努努力,用十几年二十年,终究能站在虞年年心头最重要的地方。
就算年年最后还是对他一点儿喜欢都没有,如果有个孩子,也不会离开
就像母妃和父王,父王爱母妃爱到难以自已,但母妃一点儿都不喜欢父王,甚至厌恶父王,但还是愿意为了他忍耐留下来。
虽然母妃最后还是受不了,亲手将父王勒死了。
但她切切实实与父王生活了几十年,并没有分开过。
如果年年有一天受不了,也可以将他勒死,他一点儿都不会反抗,他将成为她手里,唯一一条以及最后一条人命,那样她永远都会记得自己。
但年年像母妃那样的概率并不大。
因为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爱惜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即便她再讨厌自己,她都不会下手。
慕容澹赌,他有很大机会,能和虞年年相爱相杀,携手终老。
他有时候想,如果他从来没遇见虞年年就好了,他也不会莫名其妙习惯她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她的喜欢变成了那么多。
在听到她死讯之前,他只觉得虞年年像是每天给他的一块糖,虽然刚开始没了,会有些不适应,但时间久了,便不会再想吃糖。
可他错了,姚生说虞年年死的那一瞬间,他不知从哪儿涌上来的情绪,一下子将他所有的防线全部击溃,他发现这块糖甜的要命,而且有毒有瘾。
虞年年一直忍到半夜,才将白粥给她的东西掏出来,借着出恭的名义,对着烛火下看。
是一条竹简,上面刻着字,她凭着一个月的所学,半蒙半猜将上头的字认了出来。
虞寄白站在摘星楼上,夜空划过一道白影。
“咕咕咕”雪白的鸽子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从鸽子腿上解下一枚竹牌,将它送走。
他的傻妹妹,在占据有利形势的情况下,连欺负人都不会,她不会以为只是嘴上凶凶,就是反击了吧
娘生他们两个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全给他了,现在他还得手把手教着。
作者有话要说三十五三十六章修过了,新增两千字,把感情转变明晰了一下,也把年年对狗蛋儿现在的态度明确了一下。
之前都是狗蛋自己虐自己,现在要开始年年主动虐狗蛋。
感谢在2020073121:02:572020080121:0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ra、shite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薯馅儿小汤圆8瓶;姐看见了2瓶;jeao、山山、yokeyiyee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