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书亦茗错愕分明的眸子,尹娇娇心里乱极了。
隐隐的难过更是让她连和书亦茗对视的勇气都没了,她匆忙移开视线,在书亦茗开口前,含混道“我、我困了,先回去睡了。”
话都没说完,她便落荒而逃,生怕书亦茗会开口说出什么话来。
好在,一直到她跑进屋,书亦茗也没再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外衣都没脱,直接扑到床上,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本就郁闷,被被子一闷更郁闷了,无名的烦躁充斥在胸腔,她拍打着被子使劲蹬了几下腿,又闷闷地喊了几声,这才稍稍好受点。
院子里,书亦茗看出了她对自己明显的抗拒,自然没再追上去,只是
他们一直以来都如此亲近,今儿怎么突然这般
他看了看自己被躲开的右手,片刻后,他垂下眼,看着水缸里轻轻摆尾的鲤鱼,眼底卷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一晚,尹娇娇失眠了。
哪怕她不住告诉自己,很晚了,很累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快点睡她还是失眠了。
所有人都睡了,尹娇娇睁着两只大眼睛,疲惫又无奈地盯着屋顶。
是她大意了。
她现在脑子里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按着原书里的剧情,书亦茗是要乡试后在过一年,也就是后年身子才会大好,紧跟着又过一年就启程上京参加会试,时间相当紧凑,压根就没时间去考虑成家的事,再加上,他们的日子,在原书里也是等到书亦茗中了状元,才开始慢慢变好,情况完全和现在不一样。
尹娇娇原本只想着,养活自己养活书亦茗还有书蓉和书亦莛,拼命挣钱,努力提高生活水平,让自己还有书家兄妹都过得好些,却根本就没想过,书亦茗身子好了,精力足了,会不会提前考虑成亲的事。
大意了啊
黑暗中,尹娇娇苦恼地揪了揪头发。
又过了好半天,她终于下了决心。
不能再等到书亦茗中了状元再提出离开了,得早点搬走。
刚穿来的时候,做出的决定是因为当时情况不明,
生活艰难,她怕她早走了书亦茗会病死或者没法子安心考状元,现在已经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中秋节书亦茗送她的农庄的地契,她还给他,再加上这几年攒下来的钱,连同现在住的这个院子,都给他,完全够他衣食无忧地过到四年后参加会试。
黑暗中,尹娇娇咬着唇,默默在心底道等他乡试中了举,她就离开。
书里,书亦茗明年是乡试中夺得头筹,被点了解元的。
中举容易,可解元就很难了,基本上中了解元,便是前途无量,她到时把钱啊房子啊地契啊都留给书亦茗,足见诚意,书亦茗中了状元后,怎么也不会亏待她的。
越想尹娇娇越觉得,自己这个提前离开的决定很正确。
提前离开,有几年的缓冲期,免得到时候书亦茗中了状元,她再离开,虽然她清楚是她自己要离开的,可在外人看来,难免会认为书亦茗是飞黄腾达了,一脚踹开了她,平白给他的人生泼污水不是,万一再因此被人参了,影响仕途,那她的好处怎么办啊
她早点走,也可少了这一档子事的发生,一举多得,百利而无一害。
距离乡试只有不到一年了,那她现在就得提前物色合适的房子了。
也不知道现在家里到底有多少钱,她掰着手指算了算,算半天,总是算不明白,再一次算错之后,她烦躁地坐起来,咬着唇使劲抓了抓头发,那股子无端的火烧得她非常不爽。
她掀开被子下床,恨声道“我就不信了,我连个账都算不明白”
大半夜,她点了灯,捏着炭笔趴在案子上,一笔笔算这几年的存款,还有接下来一年可能的收入,以及各个坊房子的价格。
算好存款和未来一年的收入后,她开始琢磨房子。
预算不需要太多,一个小院子就可以,反正就她一个人住,最多,她再寻个帮她打下手的小丫头,一进的院子,足够了。
地点的话
她画了个简易地图,看了半天,觉得,还是离书亦茗他们稍微远一点点,当然也不用太远,就是保持一个不被人误会的距离就好。
预算大概在一百五十两左右。
因为前段时间刚买了山头和田地建农庄,现在手里并没有太
多余钱,房子是一笔大开销,再加上,还要给他们至少留下两百两做接下来几年的花用,尹娇娇捏着炭笔,嘴巴都被咬疼了,她也没松口。
压力有点大啊。
她看着账本,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叹完,她便又开心了。
山珍店今年该大赚了啊
她差点都忘了
过了两个夏天后,香菇出菇量大爆发,再加上辣椒经过她几次培育改良,现在产量大增,现在山珍店里,不仅鲜菌子还有干菌子赚钱,还有独家秘制配方的山珍酱和辣椒酱,这些也是赚钱的大头。
而且今年她已经尝试着朝更多的省份出货,几个月前就谈好了几个大的干货店,马上就该有大笔进账了
尹娇娇一边写一边算,大概明年四五月份,她就能买房子了。
然后就是攒书家的生活费,她又算了算,差不多的,等书亦茗明年八月乡试,是完全可以的。
算了大半天,终于算清楚了,尹娇娇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她在一片密密麻麻的数字中,圈出两个目标
买宅子搬出书家和两百两生活费,这才放下笔。
她看着账本,能赚够的喜悦在黑夜里慢慢消失,只剩下满心惆怅。
要离开了啊。
不到一年了呢。
她微微弓着背,坐在油灯下,小小的身躯,显得有点孤单。
坐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是因为夜太深太安静的缘故,还是因为快要离别的缘故,尹娇娇突然很难过。
半晌,她把账本收了,随手塞进案子下的小抽屉里,吹了灯,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躺回床上。
其实用不着难过的,她看着屋顶,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总要离开,早晚都会发生,现在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而且,她搬出去,也不是从此就断了来往,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如果说家人差了点意思,但朋友,总归是算的上的罢
这么一想,尹娇娇心情稍稍好了些。
以她现在的财富和身体情况,定然是不会再英年早逝,但她肯定不会和书亦茗成亲的。
原本她就占着原来那个娇娇的身份,享受了不少优待,之前是生活所迫,再加上她无法解释,可现在童养媳的优待,她就断断不能再收
着了。
再者就是。
她是没办法和书亦茗说清楚自己来历的,在书亦茗眼里,他还是原来那个人,是他长大了要娶的人,书亦茗不清楚,他要履行责任,但她心里清楚。
且不说占了别人的身份,有多不齿,单就书亦茗把她当做娇娇,娶她,她就无法接受。
算了,反正她怎么也不会嫁给书亦茗的,这件事就不想了,书亦茗那么明事理,那么体贴的人,自然不会为难她的。
郁闷了一整天,又算了大半夜,终于把以后的路捋清楚了,尹娇娇也累了,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抱着被子睡了。
两个院落相连的拱门处,书亦茗披着披风站了许久,见她屋里的灯熄了再没亮起,便知她这次是真的睡了,这才转身回去。
如霜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十四岁的身躯,尚且瘦削青涩,可每一步他走得都很稳,单薄的脊背,也如山峦般坚毅。
尹娇娇哪里知道书亦茗在院子里站了大半夜,只知道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
睡太晚,再加上忧思过度,从来自诩身强力健如老虎的尹娇娇,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了蔫哒哒的一面。
小文一看她这样子,可不惊着了。
何止精力不济,她脸色都很不好看,一起来就不停地打哈欠,小文难得劝她在家里休息,别去店里。
不等她把话说完,尹娇娇就拒绝了。
她现在迫切地需要多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她会一直钻牛角尖里面出不来。
洗漱后,稍稍精神了点,但面色看着还是很不好,尹娇娇便让小文给她擦了点粉遮一遮憔悴。
说起来,这还是她到了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擦粉化妆。
就连水粉和胭脂膏,都是陈思媛之前送她的,说是她用着比较好用的很不好买,就托人从京城多买了些给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