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像浸了凉水的手帕,往人身上敷，冻得人不由自主缩着脑袋，背微微弯着，跟一只虾似的。
这个天气家里的空调要一直开着,才能暖和许多,只是干燥的厉害，加湿器的白色雾气缭绕，一整天屋子里跟仙境似的。
季清远的房子里亮着灯，光线透过窗帘缝隙,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可又似乎什么都瞧不见。
厨房里饭香四溢，灶火上放着砂锅，围绕着一圈白色的雾气,旁边的炒锅里的蔬菜跟肉来回翻搅。
菜板上还有一条鱼，只切了半个花刀,显然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好。那只握着锅铲的细长女人手,又抓起来菜刀，在鱼肚子上划着。
她手脚麻利,没过一会儿,菜已经被盛在盘子里，锅里换成了鱼,正用了油滋滋作响地小火煎着。
刘莉是被请来的家政，她刚过来没几天，年龄还没二十岁,脸长得圆乎乎红扑扑，一双眼睛也圆溜溜的，跟小孩子在红石榴上画了两笔似的。
她眉毛一挑，仰头看向厨房外面，视线落在二楼拐弯处的一间屋子的门上。还亮着灯。
刘莉眼睛一垂，又扫了一眼灶台上做好的菜，尤为丰盛，每天的菜钱都不知道要花多少，可每次吃饭，那一大桌子菜也几乎都剩下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客厅沙发坐着的女人身上。这个女人每天都要来，一待就是一整天。样貌妖里妖气，一副能把人生吞活剥的皮相，可做出的事情就是一个受气小媳妇。
那女人每次来这儿，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却一声都不敢吭，只是默默在客厅坐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季先生卧室的房门。
刘莉只以为是单方面爱慕季先生的女人，毕竟有钱人的身边几乎都是围了好几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不过季先生应该是不喜欢那女人的，这么多天，都是冷着她，几乎一句话都不曾对她说过。
刘莉眉头一扬一撇，夹杂了些许轻蔑，这些凭着长相傲气十足的女人，还不是在有钱人跟前什么都算不上。都已经被这么对待了，还是不肯撒手。
刘莉想到这儿啧了一声，然后低头把鱼翻过面煎。等到刘莉把饭菜做好，从厨房走出来，她瞟了一眼沙发，果不其然，那女人仍然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她说了一句:“可以吃饭了。”
柳柳站起来走过去帮她端碗碟，刘莉把碗放到桌上，倒也没有伸手阻拦，说了一句:“还好我这工作不是按做了多少事算钱的，不然你这么一帮，我可不知道得少挣多少了。”
柳柳扬了扬眉头，这味也太浓了，她也不在意，没吭声慢慢摆着餐具。刘莉见她如此，更觉得柳柳是个泥人捏的，脾气都没有。
又补了一句:“你天天跑这儿吃喝，路上来回累不累啊。”
柳柳烦了:“累，要不你给我收拾间房出来我今儿就不走了。”
刘莉一愣，被她的态度反差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我可没办法替季先生做主。”
柳柳看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刘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盯着柳柳看了半天，她脸上没有化妆，干干净净的，神情有些憔悴，眉间都是心酸委屈。
整个人温柔又柔弱。
哪里有刚才一点点厉害的样子。
刘莉咬了下唇，不再说话，把桌子收拾好后，抢先抬脚走上楼去叫季清远吃饭。
敲着门，她这时变得客客气气，圆脸笑起来跟一颗甜枣一样:“季先生，饭菜都做好了，可以下楼用餐了。”
语气也是又脆又甜。
季清远这两天挺忙的，公司的事情乱七八糟，他大哥那边也是不死心，想着办法跟他斗，他又受了伤，精力需要时间恢复，好多事情都耽搁了不少。
他从楼上下来时，面露疲惫，刘莉跟在旁边，嘴里的字节蹦出来好多，各个清脆，让人听起来忍不住开心起来。
柳柳瞧着这一幕，脑袋有点疼。她没说话，只是在季清远来到跟前的时候，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了半天，满是眷恋，又透着怕被拒绝的紧张。
季清远已经坐下了，拿起筷子准备夹菜，柳柳嘴唇动了动，问道:“身体好点儿了吗你忙了一整天，要注意休息的。”
季清远夹菜的动作一停，神情透出不耐烦。
柳柳的话被卡在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脸色有些难看，抿着唇低了低头。
她握着筷子半天不动作，过了会儿，才闷闷说了一句:“对不起，让你心烦了。”
季清远跟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吃着东西，神情轻松自在，再不像跟医院时的苦大仇深。似乎已经全然不在乎柳柳。
柳柳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头，夹了一块鱼肉，把鱼刺挑出来，放进他的碗里。
没过一会儿，季清远放下筷子，他瞧了一眼汤，手正要动作，柳柳就先一步拿起他的碗，帮着盛了一勺。
他眯了眯眼睛，没有拒绝，喝了下去:“汤不错啊。”
柳柳正准备再去盛一碗，就听见一句:“季先生喜欢喝就好，我明天接着煲。”
甜枣声又冒了出来。
柳柳挑眉，把汤又盛到碗里，递给了季清远:“多喝点儿。”
季清远总算看了她一眼，那碗根本就没接过来，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坐直了，头一低，下巴又抬了抬，嗤了一声，随即站起来往楼上走。
椅子划过地板的声音颇为刺耳。
房门砰地关上。
柳柳低声笑了出来。
汤这种东西，在柳柳看来还不如啃一只大鸡腿解馋，喝的满肚子撑撑的，到最后就灌了一个水饱。只不过季清远的生活节奏太快，让他喝到一碗需要慢慢熬制才能得到的汤，算是另一种形态的满足。
季清远脑子里想的东西七拐八拐，可是现在他也弄不明白柳柳到底有什么目的，把这些人折腾来折腾去。他手里拿着咖啡杯，喝了一口，点开屏幕上的一个文档。
报复柳柳的计划方案。
他一条一条看过去，眉头紧锁，表情沉重，眼神晦暗不清，没过多久，直接点了关闭。
没一个靠谱能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