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可能吃了人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注意到了这件事,我已经没有确切的记忆。
那段时间,他不再整日卧病在床,也不再需要我细心照料。失踪的医师被世人遗忘后,诺大的宅邸内好像忽然也没有了我继续存在的必要。
身影隐藏在帘帐后的侍女们窃窃私语着
那个婚约如今已经没有了遵守的必要,为什么她还在这里
为什么她还留在这里
这个宅邸内的每一个物件,每一个人,所有的东西都分工明确,有着清楚存在的目的。
我和我的未婚夫没有互赠过和歌,也并非两情相悦,我和他的婚约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的病情上,我会被选中并非因为我优秀出众,只是单纯因为我身体健康、不会染病,仅此而已。
因着婚约和我绑在一起的人,获得神明垂怜般的痊愈,再次得到出入禁里的资格。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寝殿里,望着映在池水中的天空,默默想着会是今天吗今天回来的时候他会告诉我吗
那个婚约已经不需要了。
所以你的存在也不需要了。
接下来我要去哪里
山上的寺院吗河畔的神社吗
也许我会变成神话中的那些怪物,蒙着脸跑进森林里再也不回来。
也许我会长出难看的犄角,嘴里冒出丑陋的尖牙。我犯下的罪业会化作最可怕的烈火,将我的骨头渣子也烧成灰烬,被正义的人撒到幽暗的、没有一丝光的深渊底端。
如果那样就能洗清罪孽的话如果那样就能让我的未婚夫恢复正常的话
第一丝鲜血的味道很浅。
我的未婚夫回到宅邸的时间越来越晚,我帮他换下累赘的朝服,解开腰间的束带,褪下层层叠叠的衣裳。那些华贵而厚重的布料坠到我手中,屋内弥漫着熏香。尽管痕迹极浅,残留在我未婚夫的衣服上的,分明是鲜血的味道。
我愣愣地捧着那些衣物。
“怎么了”
梅红的眼瞳微微下瞥,我的未婚夫居高临下地如是问我。
他穿着单衣站在那里,卷曲而浓密的黑发散落肩头,明明病情早已好转,他
的脸色依然苍白,红梅色的瞳孔在烛光的映照下,漂亮得近乎妖治。
我不会认错鲜血的味道。
亲手将木地板上的血污擦去,将后颈断裂的尸体藏进袋子里。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认错那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怎么了”
下雪了。
电车停运,街道两侧亮着孤零零的街灯。细小的雪点从黑暗的尽头飘落,漫漫洒洒,无声犹如夏夜的萤火,在错误的季节里朝着错误的方向飘坠。
横亘在隅田川上的桥梁早已变了模样,雕花的桥灯在冰冷漆黑的河面上投映出微黄的光晕,好像溺毙在水中的月亮。
鬼舞辻无惨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在跟我说话。
他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冰冷的雪花落到脸颊上,我仰起头,还未眨眼,那些未成形的东西已经化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现实过于荒谬,我甚至有些想要发笑。
“我想去医学院读书。”
“为什么”
无惨耐心地问我,扮演着他那个温文尔雅的角色。
“不为什么。”我告诉他,“现在这个愿望也没什么用了。”
从一开始,就毫无用处。
我得救多少人,才能抵得上当年让他活下来的罪过
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的未婚夫会死去时,只有我不曾放弃。
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在好转时,只有我注意到了残留在他衣服上的血腥味。
“你看起来十分担心那位松本先生。”无惨微微侧头,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
这个话题进行得太漫长了,而且毫无意义。
“是的,我很担心。”但愿松本先生没出什么事就好。就连这样粉饰太平的违心话,我也说不出口了。
我甚至没有询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约我出来的人是谁。
黑暗的河水在桥底沉睡,小雪从夜空朝大地坠落。我忽然就不想装了,那些无聊的客套话,无聊的笑容,我忽然就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这种任性的冲动非常危险,对产屋敷耀哉对鬼杀队那边的所有人都极其不负责。
鬼舞辻无惨有多个心脏和大脑,就算被砍断脖颈也不会立刻死去。他可以拟
态成其他生物的模样,完美地混迹在人群当中,时隔四百年好不容易被捕捉到踪迹,不能因我一个人就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前功尽弃。
我需要找到鬼舞辻无惨除阳光以外的弱点,尽管那种东西可能并不存在。
我不知道他现在对我的身份怀疑到了什么地步,但我需要他保持这份疑心,这样他才会继续出现,好让产屋敷耀哉把握他的行踪。
所以我让他一路将我送到独栋的町屋门口。我住在三楼朝南的房间,房东先生这个时间估计已经睡去,黑漆漆的一楼没有任何灯光的影子。
“就到这里吧。”我停下脚步,“您不需要再送我了。”
电车的铁轨伸向远方,穹顶的西式建筑沉默地矗立在飞雪中,光芒黯淡的街灯低着头颅。我看向鬼舞辻无惨,非常平静地告诉他“请您回去吧。”
他最近频频出现在咖啡馆,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我觉得他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人类的伪装,但我无法理解他最近的行为。
细白的雪花落到鸦黑的发上,鬼舞辻无惨站在那里看了我一会儿,忽然露出有些奇怪、有些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他轻声对我说“你确定”
“你的妻子还在家里等你。”我提醒他。
他应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我听说,最近的治安不太好。”面目英俊的男人温和地说,“至少,请让我看着你进屋。”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开口,但是人类对于死亡本能的排斥那种刹车般的东西属于我的很早以前就不再起作用。
“什么意思”
“你听。”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听到。
黑夜寂静,雪花飘落无声。我的直觉告诉我有哪里不对,但我找不到这危险的根源,直到我听到了滴水的声音。
没有亮起灯光的町屋内,和水珠滴在水槽里的清脆声音不同,凝结的液体啪嗒一声,滴落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捕捉到后,微弱的声音在黑暗的寂静中不断放大。
啪嗒
黏稠的液体慢慢凝结,被自身的重量牵引着,从高处落向地面。
啪嗒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仿佛水珠不断滴落。
我忽然就知道那声音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