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善寺。
张木竹一个人来到张国的墓前,倒上两杯酒,坐在地上,看着昔日友人的最终归宿地,思绪万千,心中不禁回忆当年他们九个在一块的日子。那时候大家是何等的英姿勃发,豪情壮志,挥斥方遒,从不担心明天和未来,总觉得一切的关口和劫难都可以靠努力闯过去。可是没想到分开不久张玄同便丧了性命,而其他几人,李轩、曹乐受伤休养,短时间恐怕难以复出;钟权、韩相隐匿山间,继续修炼武功;吕岩蓝采何茕投身海外,亦是轻易回不来。世间之事变幻莫测,众位挚友竟然连聚齐的可能都没有。
“对不起,没能给你报仇。”张木竹对墓碑低声说道,“启惑是个可怜人,我没办法下杀手。”他并不糊涂,怎会不知萧墙就算不是主谋,也绝对是帮凶。身处东木城的少年急于立功表现,主动请缨击杀张国,只为得到唐家的器重。就算明明知道目标是“大哥”的友人,也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展示对龙威组的忠诚。“人是会变的。只是没想到启惑的变化竟然那么巨大。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无尽的野心和杀戮,那种对权势和力量的渴望几乎从身体各处溢出来。曾经的纯真少年已经完全不见踪影,只剩下经历家破人亡后的怒火。其实我明白,那次去南离时他就知道一切,对兄嫂和心上人的事故一清二楚。启惑并不是躺在车上睡着,而是用被子捂着头痛哭,既痛恨自己没用,惹祸上身,又愤恨恶人杀戮亲人,残忍霸道。”端起两只酒杯,一杯撒在坟前,一杯仰头喝掉,“我理解启惑的改变。他要在东木城站稳脚跟,要站上更高的位置。只有当拥有足够的力量,少年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报复世界,报复自己。”重新用酒壶斟满两只酒杯,“只是,感觉很对不起你。努力了这么久,明明可以将主谋和帮凶一同解决,却”再次撒酒在坟前,再次痛饮一杯,“不过你一定不会怪我的。你这个家伙平日嘴最毒,最怪,心其实最柔软,不会怪任何人。可越不怪我我越自责,倒不如你从坟里站起来骂我几句呢。呵呵呵”嘴上的笑容沾着眼上的泪水,空空酒杯多了几滴苦涩的液体。热血的酒已经没了,未来只有寒冷和凄苦。“说起这,我记得第一次去壹师父隐居之地时喝过一杯呵呵,一杯什么呢呵呵,到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它的味道我记得清清楚楚。最开始是甜的,好甜好甜,甜的让人沉溺,甜的让人迷醉,甜的让人记忆犹新,心驰神往。然而很快就不甜了,很苦,刻骨铭心的的苦,撕心裂肺的苦。每一滴里面都含着心酸和沉闷,舌尖尽尝凄凉悲伤。那种苦让人肝肠寸断,五内俱焚。就像现在一样。”酒不多,醉不得人,但人却累了,躺在坟前昏昏欲睡,“我也要走了。要去海外。杀死侯拓,东木城一定不会放过我,再加上之前的全江湖通缉令。唉不得不走。走之前,来看看你,说一说想说的,讲一些想讲的。这次离开后大概会有好长一段见不到面,也不知你一个人在这里习不习惯。那个叫侯毅的人没有欺负你吧他不是个好人,年轻人是个恶霸,到处做坏事,结果遭到报应,活该受苦。到下面应该老实不少吧”稍微偏偏头,瞧了瞧张国身边的坟,张木竹说道“侯老哥呀,你死的安生,我活的艰难,脑子里的问题一堆又一堆。金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算到我会吸收他的血气恶气神箭山庄又是何情况侯利当真是东木城的人可我总觉得不那么简单。侯迟的天弦神功当真是自己练成侯拓所作所为你可了解”问题很多,疑团很多,没人会给他回答。嘴里念叨着一些事,他渐渐睡了过去,睡在了挚友和忘年之交的坟墓前。
这一刻,心稍稍有些安宁。
隐善寺大殿。
“大坤,后院来了什么人”一个金灿灿的小和尚坐在蒲团上,双眼微闭,手捏法决,开口问道。
“回广平师父,”一个年轻和尚答道,“是张木竹施主。”
“哦”广平点点头,“嗯,也只会是他。大坤,你不去看看故友吗”
“看过了。”年轻和尚答道,“但张施主大概不想见我。”
广平笑了笑,慢慢睁开眼睛,说道“会愿意见你的。张施主是个好人,你之前虽然不是好人,现在”
“现在是罪人。”大坤抢先说道。
“呵呵,好吧。”广平和尚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为师有一个任务要你去做。”
“师父请讲。”
“慧闻因黄话子之事困身慈光庵,你去把他接来。”广平说道,“记得,要小心行踪,莫要让其他人看到,引起纷争。”
“师父,慧闻大师受缚于峨眉,是慧仪师太将其押赴慈光庵,莲花师太会允许她跟徒弟走嘛”
广平摇摇头“不知道。你去试试吧。”
“是,师父。”大坤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后离开。
微笑看着离开的徒弟,广平大师说道“日月同辉吗果然是日月同辉呀。”
慈光庵。
“哎呀张小贼真给我长脸,竟然弄死了龙威组的侯拓,厉害厉害厉害”居住在墙外的慧闻大师闻听庵内几个年轻尼师在谈论近日的江湖大事,赞道,“龙虎二组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作威作福多年,终于吃了一把大亏哈哈哈”
“咳咳。”大和尚正高兴着,突然听到身后有咳嗽声,回头一看,冷汗直流,“见见见见过智元师叔。”同属佛门,称呼师叔倒也没错。
“在高兴什么”师太问。
“额没什么。”性子最是欢脱的慧闻在莲花师太面前像耗子见到猫一样,特别老实。凡是了解智元过往的人没有不怕她的,这位如今看来慈眉善目的老师太当年绝对是一位“杀神”,少林的高辈分大师都有一些差点死在她手上。“师叔,您怎么出来了”
“我不许出来吗”
“不是不是不是,俺不是这个意思,俺是说”慧闻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智元没搭理慧闻,迈步走下山。随着师太走动,笼罩慈光庵多年的青色迷雾开始慢慢消失。
慧闻惊恐,心道师叔是要出世入凡
不过莲花师太只是走到切断山路的小溪那里便停下了。她眺目远望,自言自语说道“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