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生灾荒之前,这个赔钱货在家里,就被她爹妈当做小姐养。因着她从小跟镇上的大户人家定了亲,更是把她捧在手心里。
那些日子,没少给她气受。不过忍忍倒也罢了,总归她日后嫁到镇里,还能扶持几把娘家。
结果倒好,发生灾荒之后,人家直接来断了亲,举家搬走了,没了人影。而她那个儿子媳妇,则是怕担起赡养二老的责任,连夜带着小儿子,卷了家里大部分钱粮跑了。
她压抑的怒火没处发泄,自然对着这个从小就让她气不过的孙女发脾气。
本来她心中想的便是,将她卖了,眼不见为净。心中更是隐隐期待她日后过得不好,好给自己出口恶气。哪里知道,居然来了这样的神转折,来了一帮这么不好惹的人。
本来还想着讨价还价,把她卖个好价钱的。毕竟,牙婆那里虽然说是出五两,但是眼见着还有商讨的意思。这边要是好好说叨,说不定能成。再不然,价高者得,她也能多赚一些。
结果这丫头就是天生贱命,就是来克她的,居然五两银子就贱卖了自己。若不是马车上那人看起来不好惹,她定然要当场撕了她的脸。
“那个姑娘真是可怜,幸亏我们没有遇到那样的家人。”
远远的瞧了半天的热闹,元锦修忍不住说道。
元锦初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倾覆而下,遮蔽了眼底的光芒。她嘴边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嘲笑,心道,你不过是见识浅薄罢了。像那个老婆子那样的家人,她可是见过不少。
她自己的家人,就是一群堪比吸血鬼一般的动物。
她把自己卖给了绣坊,所有的工钱都交给了家里,家里人依然时常去找当时的老板娘红姨麻烦,最后不得不用钱打发他们。
后来他们更是不顾她的反对,要将她送到宫里。妄图她用得到贵人欣赏的刺绣技法,在宫里闯出一番天地。甚至暗地里跟她说,若是能爬上帝王或是皇子的床榻,便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当时的她,除了苦笑,除了痛哭,除了跪下来恳求,什么都做不了。
就和方才不顾一切,冲到月三老爷车前的那个女孩一样。哪怕有一点可以让自己活着的机会,都不愿意放弃。
不多久,倩倩走到最后一辆马车,朝车上的所有人点了点头。
“初次见面,小女子祝倩倩,往后跟大家一样,都是月家的仆人了,夫人让我坐这辆马车。”
元锦修移步坐到谢鸾旁边,把马车另一边的位置,让给了祝倩倩。
元锦初从车上跳下来,先让她上车,然后再做回原来的位置,挥起马鞭,驱动马车,跟上已经开始移动的车队。
“这位是路叔,我叫元锦初,后面两个分别是谢鸾和我哥哥元锦修。”
元锦初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这车上原本有的四个人,大家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
元锦修同谢鸾,已经算是半大的少年,跟女子坐在一起,多少还是得保持些距离,不宜套近乎。所以一路上,多是年纪看起来不大的元锦初同祝倩倩搭话。
“锦初,你们是来自哪里的啊”
“我们从北地来的。”元锦初一边赶车,一边一心二用的跟她说话。
“北地可是很远啊,你们真是了不起。”祝倩倩真心的夸奖,看他们三个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想来也是受了不少苦,心中便有些感同身受。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只是幸运的活下来了而已。”
元锦初虽然不爱与人亲近,但见到祝倩倩跟自己曾经的经历有几分相似,对她的态度,还是和旁的人不太一样的。
刚刚那种情况如果发生在她的身上,她恐怕也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
毕竟,要是被卖给牙婆,可就再也不能给自己的命运做主了。日后牙婆想要将她卖给谁,就卖给谁,她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虽然,卖身到月家,也不一定是个好的选择。
但这要看一个人的命,如果够聪明,也够幸运,有朝一日,她存够赎身的钱,还是能拿回自己的卖身契。不过,她也有可能等不到那一天
看祝倩倩的样子,并不像是傻人,只期盼她往后能过得好吧。
“你们的父母呢”一路上,反正也是无聊,祝倩倩刚刚加入进来,为了防止尴尬,拼命的找话。
“如今下落不明。”元锦初并未像元锦修那样,旁人一问,便全盘托出,把家底全都暴露出来。
“难道他们也是抛下了你们,自己跑了”祝倩倩的父母,便是带着儿子,留下一家老弱,跑的没影。所以听到元锦初说她的父母下落不明时,下意识的认为,他们也和自己爹妈一样。
这话一问,元锦初还未回答,元锦修便坐不住了。
“才不是呢,我爹娘为了救我们兄妹二人,被流寇冲散了而已。我们现在,正是要去我娘的老家,到时候会在那里碰头的。”
祝倩倩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当即问道“你们的老家,在水峪”
方才听了那丫鬟说,他们这是要去水峪的,故而有此一问。
“我们去宴河县。”
“宴河县”祝倩倩声音提起来,他们难道不是被月家买下来的下人吗
“是的。”元锦初背对着祝倩倩,自然看不到她的表情。
但是元锦修却看的清清楚楚,从她上车的时候,就知道她误会他们三个也是月家买下来的。便开口解释道“我们不是月家的奴仆,只是受了月家的恩惠,跟着马车走一阵子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
祝倩倩脸一红,她方才还以为他们都是和自己一样,要去月家当仆人的,所以才不停的说话,希望能跟他们尽快熟悉起来。
没想到最后最后要为奴为婢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她有些羞愤,暗暗咬了咬下唇,便不再说话了。
垂着头,心情从不情不愿的卖身为奴,到加入一个陌生家族的恐惧,再到战胜这些恐惧,同他们这些人说话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眼前这几个,看着还不如自己的少年们,原来,还是普通的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