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长安城郊外最貌美的女子又朝山进香,住持感念她诚心向佛,唤了弟子带她到禅房讲经。
对人人都如清风拂面的竺寒小师父现下阴沉个脸,抿嘴不语。
阿阴把油纸伞立在门边,一眼看破他心中所想,“你是否思忖着,如今阳光正盛,我怎的日日行动自如”
竺寒皱眉,背过身去为她看茶。
“你不回答,我也知道。我现下不是普通的鬼,自然行动便利些,不过是夜里多吃几个人的事罢了。”
见他端着茶定住,满脸震惊,她又无骨般地扶着桌子笑。
“这下我是诓你的。人肉血淋淋,我吃那个作甚。”
竺寒忍不住问,“那可会吸人精气”
阿阴接过茶,嘬了小口,唇瓣留香,又被润的水灵灵的。娓娓答道“你可是看那些民间话本子了人气至刚至阳,鬼只喜欢阴气,吸你们作甚真是无赖之词,又往我们鬼身上扯。”
对上她调笑目光,竺寒躲了躲,拿了本经书给她讲。声音厚重,是异于同龄人的那般老成,亦或是说故作老成,但她却喜欢的很。
蓦的脆生生开口打断,“观澄,你可喜欢我的声音”
他差点脱口而出“不喜”。可想起不打诳语的训诫,低头看书,继续讲经,彻底忽视了她的问题。
阿阴便没再出声打断。
待小僧讲完,修长十指扣上经书,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她照着样子做,回礼给他,可眼睛盯着的却是他一张俊脸。眼看着人要走,她赶紧提了伞跟上,把他叫住。
“观澄,今日是中元节。”
又是背影,站定在原地,不回头。只有声音传来“寺中会诵经到亥时,为逝去亡者超度。”
阿阴发出邀请,“百鬼夜行,也是自亥时开始。我想带你同去,你可愿意”
“多谢施主好意,小僧不得去。”
“我在寺门外等你,亥时,你不来我便不走。”
只留下一句话,便立刻没了身影,他回头,只见幽深长廊,空无一人。
次次皆是这般,留小僧长叹。
阿阴把最后一只叛逃的厉鬼抓回地府阴司,得也打算去鬼市凑
热闹的阎王爷道一声“中元安乐”,她草草做了个礼回过去。眼看着距离亥时还有一刻,她身上都是十八层炼狱里那些厉鬼的腥臭味,还是决定换身衣裳。
今日凡人皆会趁亥时之前去河边放灯,祈求昨日被他们火把烧了的先人庇护。阿阴钻进了家裁衣铺子,选了身最贵的红衫换上,兀自脱着衣服,也不顾药叉就在旁边。都是鬼么,在乎这些作甚的,何况她这身躯也是变的,倒不必像凡间女子那般忸怩小气。
药叉嘴里给她念叨着人是如何一步步接触相爱的,他活的更久,俗世故事见的不少,说起来头头是道要先进行轻微的身体触碰,再一步步接近,接近
阿阴鲜少穿红色,她最爱蓝灰,看着现下身上的衣服有些不适。嘴里回应他“已然触碰过,我舔过他的手掌心,吃过他的汗珠。”
药叉面目愈加扭曲,“你脑子被榔头敲过罢。要牵手,牵手才是正经人做的,你那是胡玉楼里的勾当。孺子不可教也。”
她记在心上,看着马上到亥时,急着走。按住那小兽身形的药叉,从他腹部掏出了锭银子,放在柜子上。不理药叉叫嚷着“快些把欠我的钱换上”,化烟穿行,迅速到了寺庙。又因为走的太急,直接钻进了门,有些尴尬地又钻回去,变成人身,在寺门外等候。
亥时钟声敲响,她满心雀跃要出来了。
扒在高墙上,看着远处僧人从大殿鱼贯而出,仔细寻找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他在最后出来,跟着住持,也就是他的师父,两人停在殿门外,又说了几句。随后,竺寒行礼拜别,却不是向寺庙门口走去,那方向显然是要回寮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