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雨闻声紧急踩住刹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啸声
“子芩小姐,怎么了”
廉子芩没顾得上回答萧雨,打开车门就下了车。
大步向斜后方人行道绿荫下,那道身影走过去。
在小姐走向他时,时间和光线都仿佛静止。
他就静静地注视着,向他走来的那一人,她是静止之中唯一生动的存在
等走到近前了,他才终于开口唤出了那一声“小姐。”
这一声唤,沉静似深潭水,沸腾如火山浆,似冷又似热。
更彷如穿行了千年之久,滂湃激昂的情感,都在穿行途中被丝丝消磨,出口时就只余稍许沙哑了,听起来只道寻常得很。
一向淡定漠然的廉子芩,此时的表情难得惊讶不已
面前这个男人,明显是她在昊荒界的家将,“贯戟,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是陨落在飞升天雷下,肉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兵解,机缘巧合神魂来到了这里。
但看贯戟的样子,肉身虽然明显受创,却还是他自己的,可是他怎么会在这儿不声不响站在路边绿荫暗影下这是怎么回事
飞升吗贯戟的修为差她两个大境界,她飞升时他还在渡劫期,按说没这么快飞升。
就算两界时速流逝不同,他已经在昊荒界达到飞升境了,也该飞升仙界,怎么也不可能飞升到一个衍生出的小界来吧
家将身上皮肉翻卷,伤痕累累,一身褴褛,狼狈得很。
他却只是不错眼地,不眨眼地盯住廉子芩,一如往常那样回答“我是小姐的家将,小姐之所在,便是我之所在。”
对于自己这个家将的尽忠职守,以及一根筋的执拗,廉子芩早就领教够了。
现在也不是多说的时候,“你没有落脚的地方”
家将诚实回答,“没有。”
一到此界,他就来赶来找她了,不需要落脚。
“我就知道。”廉子芩看到他因为灵力耗尽,已成凡品并被磨破的鞋子,和血肉模糊的脚趾
久违地感觉到了无奈,“跟我走吧。”
家将一双沉静眼霎时绽发出华彩,只是已经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带路的廉子芩没有看见。
“好。”
一如千年之前,十二岁的廉家小姐从众多备选家将之中,一指点中他,对那个家将说你,跟我走。
廉子芩没有去搀扶明显受伤的家将,而是直接走在前面,坐进车后座。
跟在身后的家将,看见过这种铁盒子在面前呼啸而过,却还没坐进去过。
不过他学着她的动作,也紧跟着坐上了车。
一身褴褛血迹斑斑,坐在药香萦绕的她身边,他明显地局促和拘谨着,身姿坐得直挺挺的
静默了两三秒后。
廉子芩意识到,贯戟还不会关车门。
于是廉子芩一只手越过家将,撑在他那半边身体的座椅上,然后倾身、支起上半身。
整个人在家将面前横过去,再用另一只手拉过车门,嘭一声关上了。
在她这一连串动作时,家将他整个身体都僵在了后座,眼神呆直
廉子芩关上车门,坐回原位。
然后,家将开始压抑的小声咳嗽起来。
但咳嗽是藏不住的,咳着咳着就越咳越厉害,最后喀一声后,吐出了一大口混着块状的紫红黑血
这一口咳出的血量实在不少,血喷的前排靠椅后背都是,但更多的血却是洒满了衣襟。
不过因为衣服是黑衣,血迹并不明显。
到这时候,廉子芩才注意到,贯戟的一身黑衣,近看时竟然是湿哒哒的,打湿衣服的自然不是水,而是血了。
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
莫名的,廉子芩就想到了这句话,贯戟这一身黑皂衣不仅显得样貌俊俏,还很能遮血迹。
“你可真是能耐了,身为家将,却把自己搞成这样一副惨样。”
家将闻言,捂嘴的手一僵
“对不起。”
是他失职了,以这样一副脏兮兮的惨样出现在小姐面前,还把小姐的座驾弄脏了。
保镖兼司机的萧雨,通过后视镜看了又看后座的情形,可一直没看懂。
开口问到“子芩小姐,是要开去医院吗”
廉子芩想了想,拒绝了“直接开回东城别墅。回去后我给他配制一些药吃一吃就行,去医院多半也没什么用。”
家将惶恐又愧疚,“劳烦小姐了。”
“好的。”萧雨听从吩咐,踩下油门继续上路。
因为后座有个伤患,还把车速稍微提了提,然后边开着车,边不着痕迹地观察后座的两人。
看两人之间明显的熟稔气氛,男子又喊子芩小姐为小姐,小姐说他是家将,是有些奇怪。
但这名受伤的男子,应该是廉家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保镖一类的人吧
车一路开回东城别墅的地下车库。
萧雨之后会把车开出去洗车,廉子芩下了车就走在前面,家将跟随在后。
就算是跟着进入了从未见过的金属盒子里,门合上关严实,运着他们往上升。
他也没有分心去惊讶或惶恐,只是垂着眼沉默地站在她的侧后方,一如之前的近千年那样。
廉子芩带着家将坐电梯,先是来到她位于三楼的卧房,又通过三层的楼梯进入了四层的药房。
廉子芩往屋里上首一架可躺睡、可端坐,也能盘坐的床榻一指,命令的语气说“躺上面去。”
“”家将看着那架铺着花绫软罗的床榻,杵在原地,一时没动。
过了会儿,才推脱“我一身血腥,怕会污了床榻。”小姐的床榻
廉子芩不懂家将的迟疑,“就是平常坐卧的一件家具而已,又不是常睡的寝榻,弄脏了让人擦洗一番就是。躺上面去”
“好。”家将快步上前。
在她的注视下端正躺好,双腿打直并拢搁置,双手交握放于腹部。
“”这才多久没见,就领略不到她的意图了。
廉子芩走到榻头,俯视躺得端端正正的家将,“两只胳膊放于身侧,手掌自然张开,掌心向上。”
“啊,是。”家将赶紧把放在腹部的手,移到身侧放好。
然后,目光落在什么也没有的空中一点上,不敢乱看,不敢乱动。
廉子芩对家将莫名而来的紧张和局促,有些不解。
不过也没在意,她先静心凝神,片刻后,调动了她消耗殆尽已所剩不多的神魂之中的神识之力。
然后手点在家将的眉心,引出神识之力,在他身上寸寸地扫描过去
其实昊荒界的医修,为病患检查病因时基本都用灵力,很少用神识之力。
一是神识之力耗神,二则是,就算是至亲血脉,也很难克服本能中对别人神识之力侵体的戒备,而不反击。